可还没过一秒钟，程杉捞过他的右手，拉到眼前去，凝视着他的纹身。她的食指指尖顺着他的肌理纹路划动，说：“我今天跟韩双聊了很久。”
叶臻心头一紧，声音不自主放低，说：“你们，聊了些什么？”
“很多很多。”程杉说，“我很少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你的事情，这种感觉很新鲜，也很奇怪。”
叶臻耐心地听下去。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程杉把他的手掌握成拳，两只手包住，“可是又好像不太了解。可能你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你心里在想什么，而我又不够聪明，总是会猜错吧。”
叶臻说：“以后你要是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程杉说：“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女朋友。你来意大利好几个月了，可我竟然今天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才知道你们的理想和忙碌。”
叶臻没有说话。
程杉继续道：“还好，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你。”
她闭了闭眼，掀开衣服下摆，把叶臻的拳头搁在自己的腹部：“人肉取暖器。”
叶臻想起她还在生理期，慢慢张开手掌，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
程杉说：“程见溪，你觉得他们会聘用我吗。”
她的语气惆怅：“我有点担心。”
叶臻说：“你的作品整理出来以后，抄送一份给我。回头如果碰到合适的机会，我帮你直接投递简历过去。”
程杉：“嗯。”
叶臻：“别太有压力。每个工作室都有自己偏好的风格，即便不用你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程杉：“可听鲁卡斯的语气，要是我被拒绝了，那个乔伊可能会让他很没有面子。”
叶臻：“做好自己能做的，其他事情都不用管。”
程杉仍然心有顾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知道了。”
叶臻：“睡觉吧，明天收拾完家里，我们就出发去锡耶纳。”
程杉摸到墙边的开关，把灯关了。
万籁俱寂，程杉轻声开口：“程见溪。”
“嗯。”
“如果你碰到的人不是我，如果从小陪着你的那个人，不是程杉，你还会跟她在一起吗？”
叶臻蹙眉：“这问题毫无意义。”
程杉一顿，在黑暗里弯起唇角。程见溪能和她如此默契，这真让人开心。
但她仍旧想听下去：“为什么？”
叶臻：“不要总把自己和其它不相干的人扯在一次，程杉，你应该相信一件事。”
这理由和程杉想的非常不同，她不由道：“什么？”
叶臻：“他们无法和你相提并论。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根本不会发生这一切。”
程杉的笑容放大，她说：“你知道吗，从前我时常害怕自己配不上优秀的你。可是现在，你总让我盲目自信。”
你总让我产生一种感觉：你是最好的，我也是最好的。
我们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而不是谁迁就谁。
叶臻顿了一下，说：“这不好吗。”
程杉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她听见心里一个极小的声音说：当然好。只是，这么好，总让人担心那是空中楼阁。
夜色渐浓，叶臻没有等到程杉的回答，便以为她睡了。
今天酒过三巡，鲁卡斯在醉倒之前对他说：“他们没有告诉我，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和杉的关系，很不一样。”
叶臻没有否认。
鲁卡斯说：“问问你自己，你想通过征服她，来证明自己赢过程见溪吗。”
叶臻：“我没有那么卑鄙。”
鲁卡斯：“叶，所以我才让你问问自己。你不想赢吗。”
叶臻在这静谧里扪心自问，却发现自己根本心虚得不愿深想。
在被比较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不想赢。
何况，他是叶臻，他从来不愿意认输。
第六章（1）
第二天，打扫完家里，送走朋友们，程杉和叶臻便收拾行李驾车出发。
其实锡耶纳距离佛罗伦萨很近，交通非常便捷，通往锡耶纳的火车一小时就有一班。程杉上网查过攻略，开车南下，全程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算起来，这还是程杉和“程见溪”第一次远途旅行。
叶臻穿得休闲，黑色直筒长裤让他的两条腿直接成为全身的亮点。程杉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一会儿，丝毫不遮掩地说：“程见溪，你这两条腿真是绝了。”
叶臻面不改色地坐上车：“比起昨天那个令摄影师幸福的天生模特呢。”
程杉打开车门爬上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下意识道：“那肯定还是人家……”
话没说完，余光先瞄到叶臻不爽的神情，顿时改口：“他们就是花架子，大多中看不中用。”
叶臻的腿部肌肉程杉是见识过的，那绝对不是健身房里短时间特训出来的形状，时间的雕琢才是最难得。
叶臻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说：“怎么个中用法？”
他每次这么单纯无害的刨根问底总让程杉觉得自己脑中黄色废料太多，她轻轻咳嗽了声，说：“爬山！你爬山肯定贼溜。”
叶臻牵牵唇角，发动车子，说：“锡耶纳是一座山城，那附近有几座小山，景色还不错，有兴趣吗。”
“当然。”
叶臻开车很稳，车速却并不压着。出了城区驶入公路之后，两边的车辆越来越少，程杉明显感觉得到他轰油门的激情。
托斯卡纳被称为华丽之都，不仅仅因其灿烂夺目的文化遗产，她的乡野风光也同样为其盛誉添入浓墨重彩的一笔。
南部丘陵连绵起伏，浓绿与藤黄在深秋狂欢，交织成油画即视感的视觉盛宴。车载音响里是滚石乐队的歌，程杉降下车窗，跟着哼唱，任发丝在风中狂舞。
叶臻很快驶离主干道，乡间小路蜿蜒，他驾驶着车子游刃有余地穿行其中，离心力的作用下，程杉的身子歪歪斜斜，可她兴奋极了，对叶臻说：“我想下车，在草地上打滚。”
叶臻说：“我给你挑一片好的草场。”
程杉大笑。程见溪从不觉得她是胡言乱语，她随口说的那些心愿，他也为她实现。
几分钟后，程杉远远看见一座农庄，位于坡度平缓的山丘之上。
“半坡农庄，我们的第一站。”叶臻说，“这里的主人是我在工作时认识的朋友，他叫修，是个花卉园艺师。一直以来，他都在为周边城市的花店提供鲜花，和我们合作以后，也开始做衍生的度假服务。”
程杉远眺而去，只见莺茶与杏仁色的石块与砖砌成低矮的平房与独栋的几座小楼，其间的连廊也同样由砖石打造，顶部挤挤挨挨铺满了各色紫罗兰、玫瑰。
篱笆与橄榄树围在农庄四周，其外便是空旷的山林、草地和花圃，目之所及处再无其他建筑。
叶臻说：“那间平房是修最早搭建的屋子，几年以前只有他一个人守着他的花圃和半坡小屋。后来陆续建造了客房、餐厅、酒窖、品酒区、娱乐区等等。最多只能容纳十八位游客，需要提前预约。”
程杉在叶臻他们公司的官网上搜索，果然看见了半坡农庄的宣传照片和搭配文案。她轻叹：“这些照片连实物的十分之一美感都没有表现出来。”
叶臻偏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笑道：“这些照片都是和网站合作的商户自己发布的，大多数既不专业也不诱人。”
程杉说：“我给顾展拍的佛蒙特森林的照片反映都还不错，要不我也给半坡农庄拍一套？”
叶臻笑笑：“一两张友情照就得了，别太慷慨。”
程杉纳罕。
叶臻：“他们请不起你这样的摄影师。”
程杉没听过程见溪使用这样犀利的字眼，她说：“别这样说，我现在名不见经传，有人能够欣赏我的作品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一个人的价值和她的作品是否有名气没有半点关系。”叶臻说：“小杉，有价值你就该有底气，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有没有人为你的作品支付高昂的价格。只要它们值得那么多，就绝不要让自己做这种无意义的让步或是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