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啵啵的鸭舌帽(51)
大孩儿被弟弟戳了痛处,心里急了,想起亲妈手里不认人的鸡毛掸子,连忙调转身子跑了回来,想要捂他的嘴。
孟雪回听到哭闹声,跟在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破塑料盆。俩孩子的心事全都堆脸上,眼前这情景他不消去问便心中有了数。
卖敲糖的小老头没走远,孟雪回追上去用手里的破塑料盆换了巴掌大的一块敲糖,回来给这小哥俩分着吃了。
俩孩儿的力气都用到刚才的感情纷争上了,手里傻乎乎地攥着敲糖,仰头望着孟雪回,站在外面使劲吸溜着鼻涕泡,没有吭声。
孟雪回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身走进院里忙自己的去了,没发现俩小尾巴跟在后面悄悄同路。
于是,他毫无防备地一回头,看到门外探进来两个脏兮兮的花猫脸,差点吓了一跳。
大孩儿不好意思地嚼了嚼嘴里的糖块,扶着门框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小老二认糖不认人,既不看人也不叫人,躲在后面揪住哥哥的衣角,只管眼巴巴地馋手里那块蜜玩意儿。
“怎么啦?”孟雪回弯了弯眼睛,转过身来冲他俩问道。
大孩儿觉得他好,敞着心窝子上去巴结道,“大哥哥,我中午坐在门口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人隔着大铁门在逗你家的小狗。”
“逗小狗?”孟雪回想了想,疑心他说的是被秦慕白差过来带狗的老荣,这便开口问道,“是不是一个开着汽车的老伯伯?”
大孩儿摇摇头,脑子里浮现起那抹身穿工人服的高挑身影,嘴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小老二跟在后面扯开了嗓子,“那个人用帽子遮住了脸,男的女的看不清哇。”
孟雪回听了这话经不住想,自己租的这处小破地儿,是百八十年没个远客来上门踏脚的,这个不请自来的,会是哪位呢。
他站在暮光下眯着眼睛思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回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实习小弟陆流云。
陆流云打扮新潮,头上擦着生发油,鼻梁上架一副西洋来的玳瑁墨镜,动僦骑着凤凰牌的脚踏车走街串巷,别提多神气了。
这边车铃“叮铃”一响,俩孩子一见大哥哥家里来了人,立马颠着屁股蛋跑了。
“嗨,密斯特孟!”陆流云扶着脚踏车进门,学电影里的浪漫男主角,把眼镜反着往头顶一推,就差脚上蹬个羊皮子的尖嘴皮鞋跳踢踏舞了。
孟雪回有模有样地回了他一句“嗨”,盯着陆流云头上的墨镜,想起秦慕白也有一个类似的,两相一比,高下立见,再瞧陆流云的嬉皮扮相就不免觉得有些俗套。
陆流云车子一上杠,站在那里叉着腰眼巴巴地等着他夸。孟雪回对这人来疯,但凡能使好话就不提道理,料想面子功夫还需做得,这便歪着头顶的鸭舌帽含糊一敷衍,对着陆小弟打起了哈哈,“小陆,墨镜洋气啊,拿来我看看。”
陆流云“嗯?”了一声,墨镜递过手去,心里却对这赞美不能苟同。他本就是个摩登少爷,好话傍身应当锦上添花才是,哪里就凭“洋气”二字了得?
孟雪回墨镜在手,拎着两只镜脚上下一翻转,又搁鼻梁上试了试,嘴里点评道,“还成,式样蛮好的。”
“那可不,人家特地从法国给我寄过来的好货,倍儿地道。”陆小弟睃着眼角,对这评价也不满意,心道小孟不识货。
孟雪回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皮,心里暗暗想,横竖东西也就那样吧,个墨镜还能瞅出高低贵贱来?
他再一瞅陆流云的嘚瑟模样,禁不住上前打趣道,“小陆啊小陆,瞧瞧你乐成这样,眉毛都快飞大脑门上了,这墨镜谁送的,相好啊?”
陆流云不上他的当,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不欲开口理睬。孟雪回乐得闲话少说,问他上门干嘛?
陆流云“噢”了一声,终于想起了正事,站在原地一拍脑袋,从脚踏车的后座上给他把东西拿了下来。
“邮局的人下来派包裹单子,一时找不到你人,只能往报社送了。”
孟雪回道了一声谢,撕开外面用以打幌子的废报纸,发现包裹被防雨的油纸封得严严实实的,他一层一层地拆下去,露出了藏在最里面的文件袋。
陆流云在旁边看着哈欠都快打上了,“这寄邮件的人也忒磨叽了,我当是什么金贵东西呢,合着就一破文件袋,太造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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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哈哈镜
孟雪回颠了颠东西,思量着这趟熟悉的邮寄路数,心里有了数,顺手把文件袋往怀里一扣,有意支开陆流云道,“我说小陆啊,老老实实走你的吧,站这儿指手画脚的,比老妈子还烦人。”
陆流云听到这话脸上不高兴了,“嗳,小孟,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呢。我早上奔到邮局给你签单子,下了班还辛辛苦苦绕个大远路来给你送东西,到头来没落句好还讨了嫌,这可不应该啊。”
说罢,目光落在孟雪回怀里的文件袋上,没事找事道,“我说你搁怀里捂那么紧干嘛,难不成……是老家来信催你回去相亲了哈哈哈。”
孟雪回哭笑不得,“谁跟你没正经的,我独门独户的,一人自在来去,哪有什么老家新家的,别讪脸啊你,趁着天亮早点回去吧。”
“好嘞。”陆流云眯了眯眼睛,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咱走喽。”
陆小弟说走就走,走的时候还背对着孟雪回伸了个大懒腰。孟雪回瞅着他的背影,挥舞拳头作势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巴不得敲锣打鼓欢送赖皮。
岂料陆流云趁其不备,突然转过身,一把把文件袋给抢了过来,且动作神速,一蹿就蹿出了三步以外,等孟雪回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骑上了脚踏车。
“陆流云,你给我下来!”
“哎我不下来,下不来。”
陆流云骑在脚踏车上拉着调子摇头晃脑,故意在院子里绕着孟雪回兜圈,非但面对他的恫吓充耳不闻,还要空出手去作势来拆文件袋。
孟雪回站在院子中央骂骂咧咧,给陆流云越激越来劲,当真动手揭开了文件的封带。
“哎,你他妈的。”孟雪回一看就急了,飞奔到走廊底下抄起支门板的大扁担,往他车轱辘上一顶,登时车身摇晃起来,陆流云刹车刹了个空,直接摔旁边的草泥地里去了。
“该!”孟雪回啐了他一口,伸手去拿文件袋。
陆流云吃了大亏,不肯撒手,假模假样地躺在干草垛上赖哼。四手纠缠之际,只听哗啦一声,几张纸片从文件袋里齐刷刷地飞了出去。
“糟了!”孟雪回顾不上跟他计较,立马起身去追,哪晓得那边风一来,纸张飘进了地上的水洼里。之前他在走廊下面洗衣服,就手把肥皂水泼在门口,可没想到自己会栽进这场意外。
陆流云知道自己这回玩笑开大发了,自动自觉地跑过去替他捡,从满地的肥皂渣里捞出了两张信纸。
然而,终究是白劳碌了,信纸淌在水洼里沤出了一大片的漆黑墨迹,只剩断字残句,纵然依稀可辨,可是词不达意,句不成章,消息是真报废了。
“小、小孟,这可怎么办?”陆流云结结巴巴地拎着两张信纸,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孟雪回蹲在地上捂着脸没说话,过了半晌,无声冲他摆了摆手,是心累极了。
孟雪回把陆流云轰走后,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关上门,默默坐在电灯下面整理文件。
他算了算日子,从抽屉里取出派克钢笔,在台历上标注好今天的日期。那位老朋友自打上回寄来包裹后,不出两个月又来一文件,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文件袋里装了一封长信,最后两页因为受到污损已经被他当成垃圾丢了。这样一封长信,没有寄信人没有具体地址,乍一看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但孟雪回知道对方不是故意为之,大事从严,小事从简是那位的一贯作风。
笔帽旧掉漆的派克钢笔静静躺在手边,孟雪回读完信件长叹了一口气,动手拉开右边的小抽屉,从最底下抽出一本牛皮面的咖色笔记本,本子里面夹着他上次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