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啵啵的鸭舌帽(37)
“秦,医生不是说你受了严重的内伤吗,被人压着胸口怎么都没觉得疼呢?”诺普歪歪扭扭地靠上床头,对秦慕白的公然行骗感到不齿。
“抱习惯了就不觉得。”秦慕白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略过诺普,跳向了孟雪回,他招摇着一双桃花眼,渐欲迷乱小记者的视线。
诺普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暗暗在被子里比了个中指,决定不再自讨没趣。
“我听说医院里有伙食供应,就餐还挺方便的,买两份回来给你们垫垫肚子。”孟雪回夹在两人之间尴尬得不行,挠了挠手心,给自己找了个临时台阶下。
秦慕白心知肚明,没有开口阻拦,诺普歪在床上,肚子里叽咕一响,倒是真的饿了。孟雪回在这节骨眼上如逢大赦,抓起桌子上的鸭舌帽就往外跑。秦慕白目送着他离去,很闲适地曲起手指在床杆上敲了敲。
孟雪回人在走廊里,路过拐角处的高级病房,听到有孩子的哭闹声,迎面走来两个保镖把医生领着往里面走,排场摆得很大。他心中好奇,想停在门口看一看,可惜刚探出了半个头,门就被人“哐当”一声关上了。
孟雪回摸了摸鼻子,不再凑人家的热闹,轻手轻脚地从病房门口走开,一路溜到五楼的领餐室买饭去了。
这会儿过来排队买饭的人不多,孟雪回抱着热食回到病房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等护士过来给诺普换药的时候,三份盒饭空荡荡地摆在病房的矮脚桌上,已被室内三位好汉吃得精光。
其实这些医院自销的简餐,管饱不管好,不但味道一般,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如果当下有更好的选择,孟雪回绝不会甘心被人当成冤大头宰。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他手里捧着金贵的豆芽炒肉丝,筷子没夹牢,一不小心往地上掉了块米饭,粗算下来半分钱没了,真真儿是心疼的不行。
秦慕白把这情景看在眼底,默不作声地把不合口味的饭菜扒拉到嘴里,不为别的,只为体贴小记者的一番苦心。对床的诺普看到他用筷子尖挑着饭菜进嘴,一趟趟的吃相很斯文,不由得放下手里的勺子,有模有样地跟在后面学了起来。
诺普先前在法国勤工俭学的时候,只在打工的中餐厅里接触过筷子,然而“学艺不精”,等来了中国还是用不惯这物事。孟雪回看他动作吃力得恨不得把筷子舞成铁锨,挠了挠脖子,友情提醒道,“诺普,你把筷子拿倒了。”
诺普“唔”了一声,别别扭扭地把筷子倒了回来,一门心思跟“吃饭的竹棍儿”作斗争。他斗了老半天,才颤巍巍地夹起了一筷子黄豆芽,献宝似的招呼给对面两个人看。
秦慕白跟孟雪回相当配合,不但嘴里夸了一句好,还给他上手鼓鼓掌,把诺普高兴得眉飞色舞的,就差跳下铁架床,用筷子给他俩一人喂一口大米饭了。
忙完这一阵,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傍晚。孟雪回给他俩一人打了一瓶开水,跟护士吩咐好相关事宜后,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准备动身回家。
“我走了啊。”他站在两张床的过道中央,看看左边望望右边,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挎包带子,转身朝门口走去。
秦慕白目送着他往外走,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正准备开口把人叫住时,孟雪回跟他心有灵犀,停下步子转过来说道,“秦先生,你今晚住在这里方便吗,不然我去挪个折叠板过来打地铺好了。”
孟雪回有这心意就够,秦慕白哪里舍得让他睡地上,听了这话连催带赶的把人给宽心走了。
此时,诺普眼皮子上擦着紫药水,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不敢造次。下午护士长过来检查的时候,下足手劲儿给他打了一剂消炎针,语气温柔地告知诺普先生,如果下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再因为“意外”而裂开的话,他们将会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比如用两块木板把他的手给固定在腰上。
诺普被威严的护士长及时刹住了内心躁意,两只长胳膊夹着绷带,老老实实地窝回了被子里,当真没再乱动乱来。等到孟雪回走的时候,他眼珠子乱转了一气,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2019.520祝大家快快乐乐呀~
第37章 澡堂子
孟雪回出了医院,肩上背着挎包,蹬起脚踏车来一骑一响的,人到半路想起小洋狗的晚饭还没着落,临时又折回街口买了半只鸡架。碧油油的大荷叶上兜着没放盐的脆骨,晃悠悠地吊在车龙头上,瞧着十分醒目。
凉风习习,孟雪回车子拐进旧民巷,衣角被吹得翩跹飞舞,前后两只车轮子在下坡路上滴溜溜地转过去,把身后的暮色压进了地上的车辙印。
到了家门口,窝在廊下打盹的小洋狗听到车铃一响,颠着绒爪跑过来凑趣,两只耳朵欢天喜地地荡悠着,恨不得扇动成一对毛翅膀,扑棱棱地飞到孟雪回的怀里去。
只是这股子亲热劲儿,还没维持三分钟就在美食面前败下阵来。小洋狗紧巴巴地盯着孟雪回拎在手里的荷叶包,目光随着系在绳上打转的热食,牵过来又荡过去,兴奋十足地在他的鞋头前面打了个滚。
孟雪回本意是想先把煤球炉子点起来再给它放食,待看到了小洋狗的精明相后,无奈一正头上的鸭舌帽,这就回厨房给它劈鸡架去了。菜刀在案板上响了几响,只一会儿工夫,孟雪回就把狗食盆摆在了廊下。
小洋狗一面讨好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脚脖子,一面被鸡架的香味勾得舌头直扇,好似馋发昏了一般,爪子一扑一扑地盖在食盆边沿。
孟雪回被它的憨态逗乐了,无意间低头一看,发现小毛崽的鼻子上沾着厚厚一层饼干屑。他心中纳闷,把小洋狗抱起来瞧了瞧,发现小毛崽除了四只爪子上擦着黑泥之外,身上并没有其他异样。
孟雪回想,也许是今天下午家里没人的时候,小东西自己从墙洞里跑出去觅的食。可是话说回来,饼干在这片小破地儿上算是稀罕东西,要说拣了地上掉的吃,那也有些牵强。
唯一能叫人信服的,就是有人特地给小洋狗喂了食。想到这里,孟雪回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大嚼的小毛崽,暗自摇了摇头,感觉这几率是特别小。
不过,这些也都是小事情,孟雪回弯腰扑了扑裤腿上的灰尘,懒得动用脑筋在这上面大作文章。他今天为着那两个不省事的闹腾人,把个心思拆拆分分的,一趟忙下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与此同时,搁在煤球炉子上的热水壶开始沸腾尖叫,孟雪回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打点,于蓄好热水之余支起木盆洗了个澡。待他痛痛快快地抹去一身汗尘后,皮肤已经被热水浸泡得微微发红。
里屋里乒乒乓乓一顿拾掇,端出来的洗澡水哗啦啦地倒了一院子,孟雪回踩着湿地把搓衣板从水泥台子上拿过来,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小布褂,开始坐在廊下洗衣服。
这会子正值下班高峰期,时不时地有年轻的工薪族们,骑着脚踏车压过他家门前的水泥板,那铝制的饭盒装在挎包里,顶着勺子叮当响,像是带着某种殷切。
也有下课的女学生结了伴一趟趟地从门口经过,她们的辫梢上一水儿绑着清香的栀子花,意图在暮春的尾巴上描绘出一幅早夏的风景。
院子里,小洋狗安静趴在孟雪回的脚边,侧朝天的那只耳朵一扇一扇的,像一片小叶子在头上晃圈。
孟雪回百无聊赖地坐在矮板凳上搓洗衣服,间或低头吹上两声口哨,心中十分安宁。不知不觉间,连小记者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他已经开始试着融入这个时代。
“滴——”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汽车鸣笛,孟雪回抬起头,跟走进门里的来客目光对视,差点惊得下巴掉下来。秦慕白,这个上午刚被医生从急诊室里推出来的“伤患”,此刻居然拖着病体之躯光临陋室,这也太疯狂了这个。
孟雪回坐在廊下使劲挤眼睛,是疑心自己看错了人,可小洋狗显然比他更清醒,看到来人是个熟面孔的,立马撒欢儿奔向了秦慕白的皮鞋尖。从德国医院跑出来的当事人,老神在在地把小毛崽抱到手上挠了两下爪子,目光掠过怀里不安分的活物,长久地落在孟雪回的脸上。
“孟老师,我来了。”秦慕白弯了弯秀致的桃花眼,薄唇一扬,心里暗暗想,横竖这人只有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最叫自己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