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大佬的假恩人(130)
他靠在枕头上,面色还挺平静的,好像根本没为白血病而感到困扰。
老爷子倒是比他这个白血病当事人还操心,又变换角度地说了不少煽情的话。
然而江轻轻始终油盐不进。
老爷子慈眉善目的模样渐渐僵硬,不过他没有直接当场撕破脸,而是在接过一个电话后,称有事先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兄妹两个。
当病房只剩下江轻轻和江轻鸿,空气终于安静了许多。
安静的氛围足足持续了两分多钟。
在这两分钟里,江轻轻第一次没在江轻鸿身上感到压迫,也是难得没有习惯性地恐惧。
而是以一种格外平静的心态,与江轻鸿对视。
江轻鸿藏得太深,看不出情绪。
于是江轻轻率先破坏了安静的氛围:“你没什么想说的?”
江轻鸿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小半晌。
突然,他打破了自己的平静,轻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臂枕到后脑勺,挑着眉梢,一副慵懒恣意模样,斜睨着她:“你想听我说什么?哭着求你?”
江轻轻愣了下,随即也是轻笑了声,而她的笑显然要更开心些,“那你求我啊,越卑微越好,没准我就同意给你捐骨髓了。”
江轻鸿盯着她看,瞳孔漆黑如夜。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淡了下去,好半晌,平静的声音缓缓道:“那只猫,你给它洗澡的时候被抓伤了,于是我把它扔进了水里,给它一个教训。”
江轻轻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冷冷地沉默着。
又听江轻鸿继续道:“母亲死后,你一直走不出来,后来我烧出了那间小黑屋。”
他一件一件,缓缓述说着从他角度看到的陈年往事,像在后悔,也像迟来的道歉。
江轻轻静静地听着,直到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好半晌,她像是确认江轻鸿没有要补充的,又笑了一声,似轻蔑,又像是刻意羞辱:“就这?我感觉不够,还不够卑微。”
江轻鸿并没有因此变脸,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沉寂得没有一丝情绪泄出。
侧向江轻轻那边的脸又侧回去,望着天花板。
又静默了许久,他像是突然回忆起什么,一种莫名的语气缓缓道:“我想起有一次,我们一家去野外露营。在一条干净的小溪边,飞起来漫天的萤火虫。”
他这一说,江轻轻很快从女配的记忆里找出了相关的画面。
那是一家人难得的一次野外露营,在一个夏风温柔的夜晚。
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让夜空璀璨,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江轻鸿难得对女配有好脸色的一次,小轻轻忍不住问他:“哥哥在大山里,没见过萤火虫吗?”
那时的江轻鸿沉默了,没有回答,也难得没有恶语相向,就只是沉默。
而今,时隔多年,江轻鸿躺在病床上,突然回答起当年的问题:“那座大山里的溪水脏,孕育不出对水质要求极高的萤火虫。”
“哦。”江轻轻表情挺淡的,“你这是打算说说大山里的悲惨经历?不错啊,我还挺吃卖惨这一套的。”
江轻鸿漆黑的眼珠子往她这边斜了一眼。
江轻轻挑眉:“怎么?继续啊。”
然而江轻鸿继续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胸口像压了一块厚重的大石头,闷得人难受,说什么都艰难至极。
他想说,如果在死之前,还能再看一次萤火虫就好了。
可惜,如今的水资源污染严重,哪里都再难看到当年那壮观夺目的盛景了。
而当年美满的一家四口,也只剩下他一人。
是的。
他只剩下他一人。
江轻轻也只剩下江轻轻一人。
曾经,他以为他失去了白百灵。
后来,他发现早在那些年肆无忌惮的仇恨中,他失去了自己。
一场突如其来的白血病,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审视亲情。
多么神奇啊,一个人的生命,可以靠着亲人的救助得以延续。
然而,他的亲妹妹,宁可他去死,也不愿意捐献骨髓。
明明该是互相扶持,最最亲近的存在,最终却活成了仇人的模样。
难怪要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活着的两个人,却仿佛隔着生死。
江轻鸿久久地沉默,不再说话。
江轻轻又满怀恶意地恶心了他几句,然而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也觉得无趣,于是离开了病房。
回到骨科科室时,程昱的右手已经处理好了。
这次医生给他整个右边胳膊打上了石膏,让他右手完全不能动弹。
而江轻轻进来时,正看到他用左手挂掉一个电话,微冷的脸色,在看到她后才缓和。
江轻轻愣了愣,脱口而出地关心道:“出什么事了?”
程昱将手机放进口袋,神态轻松,“工作上的事,让郁林先送你回去吧?”
“那你呢?”
“我一会儿直接去机场。”
“回北城?郁林不跟着你吗?”
程昱摇头:“不用。”
江轻轻以为他是故意要留郁林来照顾她,以防她被江老爷子威胁,于是也没怀疑什么,“那让郁林先送你去机场吧?然后我再回旅馆。”
程昱神情严肃,微皱了皱眉:“刚订的机票,航班还要等几个小时,你先回去吧。”
江轻轻不想打扰程昱工作,于是简单嘱咐几句注意别再伤到右手,就同意了离开。
她和郁林一起离开医院,坐进车里时,突然出声制止了郁林要开车的举动:“先等等,你知道程昱回北城要处理什么事吗?”
郁林那目光没往后视镜里看,视线笔直地看着前方,认真答道:“是工作上的事,不过不要紧,Boss能解决。”
江轻轻想了想,又问:“那他大概需要多久解决?”
“应该,不需要多久。”
江轻轻拧着眉头继续问:“不需要多久是多久?没个准数?”
她从后视镜看到,郁林看似严肃正经的脸色,隐隐有些不对。
于是她又故意板着脸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和程昱的离婚冷静期也就这两天到期的样子,要不我和他一起回北城,把离婚给办了?”
她眼睁睁看着郁林脸色越来越僵硬,冷着声问:“他订的几点的航班?”
这个问题,郁林半天给不出答案,最后磕磕绊绊转移话题:“Boss恐怕不会同意离婚……”
然而江轻轻哪里是想听什么离婚的事,她直接从车上下来,走到驾驶座那边,近距离地逼视郁林:“到底怎么回事?”
郁林根本不敢看她,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老板娘……您别为难我……”
然而江轻轻态度强硬:“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保证不让程昱为难你。”
“……”
这个保证其实是有分量的,郁林觉得老板肯定会听老板娘的话。
他再三犹豫,终于坦白:“Boss当众殴打江总的事,有视频和伤情报告为证,他一会儿要去一趟警局。”
江轻轻心里咯噔一声,忙紧着问:“江轻鸿伤势怎么样?后果严重吗?”
郁林默了默,也没隐瞒:“根据伤情报告,能构成故意伤害罪……”
“意思是会被判刑是吗……”江轻轻声音隐隐发颤。
郁林小声安慰:“不一定的。程总和江总某种程度上算是亲属关系,这种关系下的打架斗殴,警方一般会建议私下和解。就算真要到诉诸法庭的地步,也不是一定会被判刑……”
法律作为入罪的标准,道德作为出罪的依据。
比如张三强.奸了李四的老婆,李四事后将张三暴揍一顿。
这在法律上,不符合正当防卫,但完全按照故意伤害罪来判刑也不合适。
于是就有了律师辩护的空间。
但是,辩护归辩护,最后的结果是不一定的。
而且,程昱堂堂一总裁,沾上这样的官司,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双方私了。
然而,江轻轻哪里还看不出来,所谓的私了,条件肯定是要她去给江轻鸿捐骨髓!
狠狠地咬了咬牙,江轻轻转身重回医院。
她没去找程昱,而是直直地去了江轻鸿的病房,保镖依旧没有拦她。
病房只有江轻鸿一人,他躺在病床上,仿佛还是江轻轻离开时的模样。
目光朝着江轻轻一瞥,江轻鸿依旧是一副冷淡到极点不愿意说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