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不伤心的话,他就会很伤心了。
江柳夏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他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做出这些行为,显然是有所求,只不过……他为什么一直不说?
虽然他在之前说了江柳夏可能也不会听。
‘杰森’还有闲心开玩笑:“说了你就会做吗?”
江柳夏不会被场景和氛围影响,轻易做下决定:“看情况。”
激活神经激素的作用逐渐在消退,亢奋感减弱的同时,伴随而来的就是之前被压制、如今反弹得更厉害的疲惫感,让她的大脑一阵一阵地抽痛,还有点晕眩。
肌肉虽说不至于酸疼,但由于过强的自愈力导致的结果就是她有种浑身有劲没处使的感觉,也不舒服。
‘杰森’说:“我没什么需要你们做的,只是想解决掉这件事而已。现在你们知道了,就足够了。”
江柳夏沉默。
‘杰森’补充道:“在我自行剥离出来之后,你们不用再担心星网智能存在其他隐患,这个回路彻底闭合上了。”
她心下复杂,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吐槽道:“还真是圣人啊。”
‘杰森’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在做他会做的事情罢了。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久久没有回音。
江余眠还多问了几声,江柳夏却已经知道了,他已经不再存在了。
“他会怎么样?”江余眠怔愣地问。
江柳夏毫不犹豫地回答:“剥离出了精神丝之后,他又不是合法连接星网的公民,更没有一个身体让他在被驱逐之后避难,恐怕……会被星网智能当作是病毒给清理掉。”
这也是他给自己选择的道路。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时间过多感伤,头脑越发眩晕,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摇晃。
江余眠就算平日里表现得再冷静,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个在上学的孩子,他对于这样的结局显得有点难以接受,说:“可他一直在帮助我们。”
‘杰森’和一百多年前的联科院高层之间的争斗与他们无关,他们所知道的‘杰森’一直都是站在友方的。
真正在校际赛的复赛里见过‘杰森’给自己模拟出来的boss体的江柳夏却知道,他如果真的被放出来,杀伤力有多大,而且‘杰森’本身就是高智商高危存在,本该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处刑了的。她的回答显得有点不近人情:“我会在心里感谢他的。”
江余眠有点挣扎。
他放弃了从江柳夏这边寻找认同,低声喃喃道:“身体……我可以先把他下载到断网的加密光脑里,然后连接到这边军事基地的备用人造空白实验体上。”
江柳夏不赞同地说:“这件事情应该就在这里终结。”
江余眠难得和她唱了反调,他的好感度不知不觉被‘杰森’刷到了很高,也许这也是他性格上的特点。他所遇见、知道的的‘杰森’,要么是前期作为任人宰割‘小可怜’实验体形象,要么是之后作为知名的光脑之父‘杰森’的形象,再要么就是他如今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还从容赴死的形象。
更何况他还有与人类之间的深厚羁绊——在有羁绊的情况下,这也为他这个人的形象增添了几分人情味,烘托得人物形象更具有悲情.色彩。
‘杰森’救的是江柳夏,但实际上也是他,如果江柳夏没有在那个时刻恢复实力,他们俩都会死在这个隔离通道。
他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心中的正义才选择读军校,才会渴望参军,如果让他在明知道或许可以救下自己救命恩人的情况下却选择束手旁观,江余眠恐怕会悔恨终生。
他的确沉默,却不想成为‘沉默者’。
“他说不定都是演的,”江柳夏警告道,“你不能放松警惕。”
“他没有骗人。”江余眠说。
江柳夏的眼前变得更加模糊了,这让她在原地站着都有东倒西歪的冲动,她用力眨了眨眼,想要让自己恢复正常,“他是没有骗人,但叙述方式也会让你产生不必要的错觉。”
“你不要忘了他是怎么逃出的研究所,又造成了怎样的伤亡事故。”江柳夏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他很会演。”
江余眠坚持自己的想法:“但他做的更多,难道星网不够了不起吗?就像是你说的那个……夸父。他有错的确应该赎罪,但有功也不能埋没。”
他居然还扯出了夸父。
江柳夏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要向江余眠走一步,行动轨迹却是肉眼可见的歪歪扭扭,江余眠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江柳夏软绵绵地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江余眠照做。
江柳夏在这一刻却爆发出了这具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一击击中了江余眠的后颈,直接把错愕的江余眠打晕了,她自己也无力地靠在墙边,一阵阵的昏厥感和耳边逐渐出现的蜂鸣声十分折磨人,可她那被强行激发的细胞的活性却还维持在超出日常状态的高度,让她无法立刻昏睡。
她做出打晕江余眠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因为怕江余眠擅自行动,也是综合了多方面考虑的。
江柳夏如今战斗力已经约等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还去打晕江余眠,自然是因为她有依仗,确定自己在这之后不会碰到致命的危险。
“还不出来吗?”她开口问道。
江柳夏以为自己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冷静,实际上在修泽斯的耳朵里却像是软绵绵的喃语。
她已经累得快要说不出话了,声音都只有气音。
修泽斯慢吞吞地从隔离门后面走过来,半躬着腰跨过了被撕裂的隔离门裂缝,一双长腿迈过了倒在地上的怪物尸体,他闲庭信步的走来,不像是来救援的,倒像是领导来现场参观。
幸好她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然恐怕要被修泽斯气死。江柳夏心想。
不过她也知道,修泽斯是在确定了他们并无性命之忧之后,才躲在一旁看戏的。
虽然江柳夏刚刚一直在专注于和‘杰森’、江余眠对话,但她也没有放松对周围环境的提防,急匆匆且毫不掩饰自己行踪的修泽斯等人的到来当然也没有逃过她的感知。
他们帝国援军到来的时候,谈话已经到了尾声,修泽斯在斟酌过后挥退了其他人,给了他们一个继续谈话的空间,自己也乐得在旁边吃瓜,直到刚刚才被江柳夏揪出来。
他示意医疗兵上来检查,医疗兵给江余眠做了简单的包扎,又确认了一下江柳夏的状态无虞之后才带着江余眠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隔离通道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什么啊……”他看起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是毫不掩饰地兴味,“原来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修泽斯随意地半倚在隔离通道的墙壁上,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沾满了血、自己却毫发无伤的江柳夏。
江柳夏没有力气回应他了,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手指微微地抽动了两下。
她其实都看不太清修泽斯的脸,眼前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实在让人头疼。她干脆就不去看了,只是把视线对准那边的天花板,假装自己有在看他。
修泽斯若无其事地说:“所以,原来你是这种人啊?看起来非常追求善良和正义,其实……”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只留下一个暧昧不清的笑。
这种人的性格偶尔会让人觉得很欠打,但江柳夏却并不是很容易被人激怒的类型,更何况她也没觉得修泽斯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修泽斯显得有些失望,只能独角戏般的说完了后半句:“你真正遵守的是秩序,所以再感人肺腑的故事也无法撼动你的决策吧?真好奇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
他刻意用了夸张的说法,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想挨一顿毒打。
江柳夏已经快要听不清他的声音了,又不想展露出自己现在的虚弱,于是专注地盯着他倚靠着的墙壁。
修泽斯被她这样紧盯着,难得有点不自在,以为江柳夏被激怒了,一时间有点慌张——他一直是这么和江柳夏说话的,以前大家都聊天聊得很愉快啊?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