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63)
秦舒问丁谓:“这是什么地方?”
丁谓如实道:“这本是一个盐商的园子,与总督府只有一街之隔,从总督府后门出来,不过百余步便能到这里了。爷说,姑娘想住在外边,这样才方便。”
秦舒听丁谓这样说话,便知此事是他来办的,疑惑:“这些事不是一向是江小侯办的吗?他去哪儿了?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抱着一柄剑,可不像是处理这些庶务的人?”
丁谓苦着一张脸:“姑娘,您能安生些,江小侯也不至于被发配去西北了。”
秦舒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问:“那还回得来吗?”
丁谓也不说,只是指了指里边:“您快进去吧。您明知道爷对你上心,又何必说那些话来气他。”
秦舒这个时候最听不得别人用这种话来劝她,撇了一眼丁谓,冷笑:“丁护卫,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你想要这份儿上心,是么?”
秦舒进得门,便见一大副雁翅照壁,上刻松鹤延年、吉祥如意的花纹,往里进,便是一大片曲径通幽的竹林,青青翠竹,皆为法身①,往小径过,便豁然开朗起来,天光大亮,放眼而去,便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依次排开来,左右各有山廊,上书匾额“入胜”,“通幽”。
秦舒停住,便听得丁谓道:“姑娘,往入胜处去。”
秦舒便向左转,山廊又走了几十步,下来便瞧见一片假山,那假山还有名字——缀云、连壁,再往前,便是一座虹桥,因水汽太冷,湖里的各色游鱼儿纷纷涌上来换气,甚是壮观。
过了桥,从月洞门进,便是一派宽阔的广厦,五六间大屋。
秦舒站在月洞门前,见上写“芙蓉隈”三个字,并左右写——绿香红舞,月缕云裁②,旁边丁谓忍不住催促:“姑娘,大冷天,怪冻人的,左右这园子也是您住,等哪天天气好了再来逛也不迟。”
这位倒是不慌不忙,一路走来一路看景儿一般,只怕里面那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秦舒进了月洞门,便见庭前的院子里站了不下七、八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肃穆,敛声屏气。
此时见了秦舒,都齐刷刷的见礼:“见过姑娘。”
台阶上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连忙打起门帘,禀告:“大人,姑娘来了。”
秦舒此时还穿着男装,只觉得怪怪的,挑了帘子进去,一大股热气顿时袭来,只见里面温暖如春,闻见一股梅花香味儿。
这屋子甚大,几乎怀疑是几间屋子打通来的,不过屏风隔开来。
陆赜坐在左边的桌子上,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铜锅子,声音倒是蛮平静的,听不出情绪:“过来用膳。”
秦舒走过去,自有丫头替她端了热水来净手。
她微微抬头,就见墙上挂着玉器镶嵌挂屏——玉堂清品、小栏晴韵、老馥秋赏、雪窗琼影③,她心道,只怕这个小园子的某些摆放的器物,是南京国公府里也不曾有的东西。
陆赜夹了一块儿羊肉,到铜锅子里涮了涮,夹到秦舒的碗碟里:“这是宁夏的盐池滩羊,冬日吃,最是补身不过。”
盐池滩羊,秦舒自然是晓得的,有一回,老太太嫌弃外头送来的滩羊没有往年的味道,怀疑外人诓骗作假。派了人去宁夏,买了一百头羊,运回来不过活着一半儿,划算下来得十两银子一只。也赏了服侍的大丫头们一碟子,味道儿倒也不错。
在现代,连澳洲的龙虾都能在超市里买到,盐池滩羊自然也不难买到,但是在古代,那可是只属于权贵人家才有的口腹之欲。
又见他这样的态度,本想着肯定会冷着脸,一时倒摸不着头脑了,低头默默吃了半晌羊肉,见他还一直往自己碗里夹,这才道:“够了,我吃不下了。”
秦舒这么一说,陆赜便也放下筷子,道:“这个园子里一共七八十个下人,倘若不够,再添。有什么东西缺了的,打发人去总督府说一声就是。你要出去,也不拘束你,只要带齐全人伺候就行。”
秦舒听了,顿时眼睛冒光:“真的,去哪儿都行?”
去哪儿都行?那自然是不能的,要是要回南京,回扬州,那怎么行。
陆赜补充道:“江南不太平,不知哪里会冒出来流窜的倭寇,最好只在杭州城内。倘若你想念亲人,自去打发人接来便是。”
秦舒点点头,那位温陵先生讲学之地,想必也是在杭州城内,她这么一想,顿时高兴起来。
见他脸色好像不错,秦舒也拿了筷子给他涮了一片羊肉,问:“温泉庄子,你书房里那匣子珍珠,你有别的用处吗?”
陆赜以为她再开口要东西,这可是头一回,笑笑:“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拿了来给你就是。”
秦舒点点头,随意道:“没有别的用处就好,那日丫头被澄娘子叫走了,我出门寻晚膳,少不得打赏些人。我手上没钱,只好拿了几颗匣子里的珍珠。”
告状是要有水平的,秦舒也没说澄娘子半句不好,只说自己的难处。
陆赜听了这话,便明白过来:“以后这府里的人都归你调度就是,不用往总督府里去。”一面又朝外吩咐:“丁谓,去大通钱庄取五千两银子出来,交给你们姑娘。”
这样的手笔,便是秦舒也吃惊,瞧着陆赜道:“你这样一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只怕是很可能步米总督的后尘的。”
陆赜听了,不怒反笑,摸摸秦舒的脸颊:“澄秀这个人跟我多年,实是个忠仆,只是有些古板迂腐,改日叫她来同你赔罪就是。”
秦舒笑笑,没说话。
第54章 小茴香 支持正版
过得两三日, 这天秦舒犯懒,还未起身,便听得外面丫头小茴香进来禀告:“姑娘, 总督府的澄娘子来了, 在门口跪着呢。”
秦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里装着事儿, 问:“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小茴香回答:“腊月初一了,再过几天就是腊八节了。”
秦舒听了心里一沉, 离自己上次来月事已经是一个月了, 倘若再不来, 只怕是真的有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 秦舒哪里还管得了外头跪着的什么澄娘子,一时仿佛心里压下一块大石头, 连呼吸都不畅的,她坐起来,刚想开口叫小茴香请个大夫过来。
忽又摇摇头, 不行,万一真的有了, 叫了大夫来, 那陆赜必定也会知道, 按照他此时的意思, 要是真有了孩子, 只怕真的会叫自己生下来。
小茴香是个极伶俐的丫头, 道:“姑娘不想见澄娘子, 我出去叫她走就是。”
秦舒咬着唇摇头,心里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倒霉的,虽说这段时间床事多, 又没有喝避子汤,但自己月事有时推迟也是常有的事情。
小茴香见她家姑娘愣神,又问:“姑娘?”
秦舒拉过被子,叹了声气,旋即坐起来:“你去吩咐他们准备马车,我要去万松书院。”
小茴香向来机灵,她是从总督府调过来的,大人特地放了她在姑娘身边,便是时时刻刻要注意姑娘的动向。
她答应一声,吩咐人准备马车,又调了十来个护院来,进门的时候,还见澄娘子跪着,忍不住道:“澄娘子,您今天先回去吧,姑娘要出门,恐怕顾不得您这一宗。”
澄娘子跪在台阶下,目光平平地望着远处:“我做错了事,本是来请罪的,姑娘罚我多跪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小茴香摇摇头,心道,还真不是姑娘故意要你多跪一会儿,她心里觉得澄娘子实在没趣儿,何苦跟姑娘卯上,便是姑娘如何出格,如何不合规矩,那也是大人默许的。
进了门,见秦舒已经梳洗好了,一手拿了斗篷,吩咐:“安排好了没有?”
小茴香见她这样着急,心里疑惑,问:“姑娘怎么这么着急?那书院现时腊月里也冷清得很,没什么人的。现在时辰还早,山路上的冰都还没化赶紧,倒不如等日头出来再去,姑娘您也好把早膳用了。”
秦舒摇摇头,她一刻也等不了,披上斗篷就往外走:“本来前几日就要去的,是你们说山路叫冻住了,不安全,我才又等到今天。今日又推明日,又不知哪日才能去。”
走下去,便见澄娘子跪着,冲秦舒磕头:“奴婢冒犯了姑娘,同姑娘赔罪……”
话还没说完,便被秦舒打断:“行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