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6)
陆赜不由得驻足,心里微微发痒:真是一幅美景!
大老爷陆中行见着是秦舒,招手:“凭儿。”
秦舒几步下来,在一边行礼:“请大老爷、大爷安,老太太已经在静妙堂等着了。”
大老爷点了点头,吩咐:“你去库房里,拿几坛子三十年的绍兴酒来。”
秦舒领了吩咐,去老太太那里回了话,又去三奶奶那里取了对牌,这才亲自带人去库房酒窖里去了几坛子绍兴酒出来,她刚出库房门口,就叫大老爷房里的一位姨娘拦住。
秦舒把酒交给身后的小丫头:“给姨奶奶请安。”
这位姨奶奶比秦舒还小两岁,不过刚刚满十六,原是家里养的戏班子,后来因国孝裁撤了,分派到各房去的,被大老爷勾搭去了,她打扮得艳俗,面容却是没长开的样子,秦舒瞧着总觉得她可怜。
姨奶奶拉了秦舒的手,叫小丫头往前头去,道:“凭儿姐姐,我是过来人,少不得劝劝你。”
秦舒敛眉:“我知道姨奶奶要说什么,您也不必劝我。”
姨奶奶叹气:“你自小长在园子里,便是丫头,也是金尊玉贵一般长大,不曾见过外头的营生艰难、食不果腹的日子,一有饥荒,少不得卖儿卖女。况且大老爷这样的人,如不肯得逞,哪里肯丢开手去?即便是出园子嫁了人,也不过是连累他家罢了?”
秦舒这才抬眼去仔细打量她,心里晓得这是大老爷叫人传话敲打自己,她丢开手,冷冷道:“姨奶奶说这话好没意思,古话说,千古艰难唯一死,我死的都不怕,还怕这些。”
秦舒急匆匆的回了静妙堂,呆呆坐了半晌,心里想着只怕要早日出去,往别处过活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碧痕进来,见秦舒愣愣坐着发呆,推了推她:“怎么出去取了一坛子酒,就这样失魂落魄?老太太久不见你,唤你呢。”
秦舒扯了个谎,说是自己刚刚没看路,跌了一跤,便往里头坐一坐。又洗了手,随碧痕出去了。
到了外头轩窗鸳鸯厅,果然一派热闹祥和,上了一桌酒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姑娘奶奶们已经退席了,只留下府里的几位爷同老太太团聚。
秦舒悄声进去,接了丫头的活计,执了酒壶给主子们斟酒。
陆赜坐在酒席上,此番好容易家来,难免松快一番,不知道喝了多少碗酒,已有了微醺之态。他撑着手,半眯着眼,一边听得家里的四弟站起来朗声背程文,一边就见这丫头执了白玉酒壶缓步过来,露滴般大小的碧玉耳坠轻轻一步一晃,再往下便是白皙颀长的脖颈。
那丫头走得近些,伸手倒酒,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来,呼吸间闻得一股子花蜜的香味儿,他细细嗅了嗅,这才分辨出来大抵是玫瑰卤子的味道,往日他是不喜欢的,今日偏偏觉得合适极了。
陆赜一时间入了神儿,转过头来才见老太太在唤他,指着他笑:“看这个醉猫,做了这许多年的官了,酒量还是这样小。他小时候,我领了他去京府里走亲戚,不想自己寻摸到京府老国公爷的酒窖里,不过一小瓶,就醉了三天。”
一席的人都笑起来,连侍立在一旁的婢女也抿着唇笑。
秦舒站在一旁,委实笑不起,只扯了扯嘴角,过得一会儿,夜渐渐深了,便拿了披风来给老太太披上。
大老爷也道:“老太太,说着话就要到三更了,您老人家不好多熬,左右老大也得留个十数日,咱们明日再说话也不迟。”
老太太这才道:“今儿回来得晚,园子里你住的那处山房只怕没收拾出来,老大你索性就睡在我这儿,明儿一早,祖母还有话问你。”说着便吩咐秦舒:“凭儿,你往后罩房里预备东西,你这个主子是日日都要沐浴的。”
陆赜自然是无不应允,站起来往后走,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见远处有个亭子,便坐了会儿,招了招手,一个暗影便进前来跪下:“爷!”
陆赜问:“可查清楚了?”
那暗影便道:“查清楚了,要紧的是三桩,一则、国公爷借了爷的名头,同江南豪族掺和一起,做起丝绸布匹走私的生意。二则、家里的三爷去年腊月,为了一颗紫檀木,行文当地知县治死了那家人。三则、去年水灾,国公爷趁当地知府的交情,强买了几十顷的地。”
陆赜面无表情:“接着说。”
暗影不敢隐瞒:“再有就是府里的事,三奶奶似乎同府里的小厮有染,国公爷每日都往二姑娘哪儿去……”
陆赜哼一声:“悖逆伦常的东西,那外头的民女岂不是更要强占几个?”
暗影道:“有两个,不过都是给了银钱的,不多时就病死了。”
他微微抬头,见陆赜大半脸都隐在月色里,良久才冷冷道:“可见真是连畜生也不如,连自己发妻都不顾的人,遑论其他。”
陆赜道:“你把那药下到茶饭里,不出一个月便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再寻个道士的批语,送到道观里去清修,三、五年内不必回府来。至于其他的,叫江小侯去办,务必不留后患。”
暗影应了,见亭子那边来了人,便又隐入假山之中。
第5章 蓝神仙 打马游街的时候叫汉王府的郡主……
秦舒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自去后头准备热水、浴桶、澡豆、精油。因不知道这位主子日常伺候的规矩,便想着寻着跟着大爷回来的婢女问一问。
不料寻了一遍,一众丫头婆子都说没见大爷带回来的婢女,只见了一个随从:“凭儿姐姐,那人长得八尺高,剑不离身,正在下廊房里吃饭呢。”
秦舒纳罕,自去寻了小子,去问了人来,别的不问,大爷的衣裳行李总是要规整清楚的。
半大的小子口齿倒是伶俐:“凭儿姐姐,那护卫说了,大爷往日里也不曾有丫鬟婢女的,行李倒是有,过得一会儿他就叫人送来,至于有什么规矩,那人只说了大爷喜清静。”
平日里并无丫鬟婢女伺候,这倒是奇怪。
秦舒想着喝了许多酒,又叫人去煮了醒酒汤来,等了半晌不见大爷,便带着小丫头寻了出去:“天色暗了,又吃了那许多酒,只怕又不认得路,在哪里睡了,跟着我出去寻寻。”
出了罩房,往前面鸳鸯厅去,果然见水阁边的亭子里坐了个人。
小丫头眼睛尖,指了指道:“凭儿姐姐,你瞧那边亭子里,是不是大爷?”
寻着人了,秦舒松了口气,领着人过去:“给大爷请安,夜深了外头露水重,往房里歇息去吧。”
陆赜嗯一声,见又是这丫头,站起来,有些趔趄,却不见那丫头有上来搀扶的意思,走了几步便停在原地了。
秦舒提着灯笼,见他突然停住,问:“大爷,您怎么了?”
陆赜便道:“有些醉酒,头疼。”
秦舒不明所以,试问道:“不如大爷在此处等一会子,我去叫了婆子抬轿子来。”
陆赜低头瞧秦舒,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会想法子。”说罢,便拂袖而去。
秦舒跟在后面,看他健步如飞,怎么着也不像吃醉酒的模样,心下便提防起来。
等到了房里,便吩咐小丫鬟把预备好的热水抬进来,外头又送了行李来,又把要穿的亵~衣收拾出来,摆放在净室。
秦舒出了门来,见陆赜坐在外间,捧了一卷书在读,道:“大爷,水预备好了。”
陆赜嗯了一声,便放了书,伸开手站起来。
秦舒愣了愣,晓得这是要替他宽衣的意思,她自幼服侍老太太,从没给男人宽衣解带过,她抿了抿唇,到底自己是丫鬟罢了。别的爷们房里的丫鬟,伺候沐浴也是常事,她安慰自己左不过这几日罢了,等老太太寿辰过了,大爷去赴任,自己到底是要回老太太哪儿去的。
一面恍惚别扭的去解陆赜的腰带,一面心里想着,也不必等过了年,只老太太寿辰过了,便去求了恩典,放出园子去,不做这伺候人的差事。
陆赜笑笑,就见那软白的耳~垂上悬着的碧玉坠子,领口是湖碧色轻轻浅浅的春衫,一低头,见先前的玫瑰花蜜味道浅了许多,混合着一股子蔷薇花的清香。
秦舒没伺候过外男的服饰,只觉得这镶玉腰带扣带处繁复非常,又恐怕这玉腰带贵重非常,只怕用了蛮力,损毁了去,正不知道怎么办,就见陆赜在自己耳边道:“怎么,不会解这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