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56)
凶戾的拽着她强行箍在身侧,他同时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嘭的声将那敞开的花窗悍然阖死。
林苑此时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不免吃惊的看着他。
晋滁呼吸粗重,压低了眉眼回视她。
脑中却不受控制的反复回荡刚一瞬间落入视线的场景。
“你刚才想做什么?”
想她刚苍白着脸手抓着窗棂,摇摇欲坠的往下探着身子的失魂模样,他心头陡然生了股莫名寒意,忍不住用力钳住她的手臂。
“你别想死。”他咬牙切齿的说着,面上隐有戾色: “那念头你连生都不得生半分!”
林苑发怔了会,看他面上藏匿不住的急怒,想他刚才匆匆闯进来时候的遑急,再听他此刻变了腔调的怒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目光打那微乱的鬓发以及凌乱的衣衫上滑过,而后垂下眸去,暂压着那些混乱思绪,低声道:“刚听得外头喧哗,我也就只是开窗瞅了瞅,没做旁的事。”
晋滁死死盯她:“开窗看看,就要连半个身子都下去?”
林苑就回道:“那姑娘我见过几回。就是想看清楚,是否是她。”
晋滁犀利的在她面上反复逡巡:“最好如此。教坊里的人命属朝廷,自戕是重罪,不单害己,还会害了至亲。”
此话一出,还不等林苑反应,他先心头突跳了下,胸闷了起来。
因为此刻他陡然想到,她已没了夫家,娘家人也早早的弃了她,如今她还有何顾忌?若她真存了那等念头,他没法拿旁的来拿捏她。
一想至此,他忍不住猛抓紧了些她,目光下意识的就在房间里环顾打量。
那窗户,那墙壁,那柜角,那桌沿……他倏地将眸光重新倒回到桌面上,盯着上面那把锋利的剪刀,眼神变了。
“怎么房里还会有这等利器!”
他戾声喝问,却不是对林苑,而是对那瑟缩在门边的鸨母。
鸨母惶恐跪地解释:“夫人说要做些针线活,所以……”下一刻她猝不及防想起前头刚被那夫人剪成两瓣的香囊,陡然息了声。
林苑这会也想到了这茬。
前头她觉得这香囊已经没了用处,再留着她看着也碍眼,索性就去内间寻了剪刀,想着给剪零碎了扔了。不成想刚一剪刀下去,楼外就出事了,她就撂了剪子,忙开窗去看。
提起针线活,晋滁这会也注意到桌上那被人一剪两截的香囊。
收回了目光,他眉眼压得低沉:“滚出去。”
鸨母如临大赦的忙出了房间。
房间里重新静了下来,唯余两人缓急不一的呼吸声。
晋滁松了对她的钳制,转而拉过她的腕,将她拉至桌前,与他对坐着。
林苑坐下后,就略微低垂了眉眼,可饶是如此,还是能感应到他落在她面上身上打量的目光,反反复复,似带着某些情绪。
他不开口,她便也继续沉默,两人相顾无言,室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苑听得他问了句:“为何不让人进来给你擦洗?可是下人怠慢?”
林苑下意识看了眼周身错落凌乱的松垮衣裳,就回道:“没,是我自个想先静下,就没让他们进来。”
室内一默后,她感到下巴一紧,而后被人抬了起来。
他盯着她问:“伺候孤,你可觉得委屈?”不等她开口回应,却又额外补充了句:“你如实回答便是。”
林苑隐约感到了他态度的转变。
不似从前的逼迫,怨怼,而是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探究,平和。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与他眸光对视的同时,艰涩的发问:“那不知殿下可否也如实回我一句,当真是不能放我一马?”
狭长的眸一眯,眸光隐有阴戾。
放她一马,何为放?如何放?
“这里是死地。只有殿下,才能放我一条生路。”
他盯她:“这里如何不好,左右不过伺候孤一人。”
林苑的眸光微颤后垂了下来。
“脱了贱籍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他本以为他此话一出,她断是会欣喜激动,却未曾想,她却是在稍稍沉默后,问了他一句:“若是出去,太子可是要将我养做外室?”
一语毕,晋滁脸色即变。
直待他拂袖而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林苑方收回了目光,安静的看向桌面上被剪断的香囊。
她总算知道了,为何之前她的种种应对皆不奏效。
原来……他待她,竟还有情分。
第49章 当你外室
晋滁离开后不久, 她房里就多了不少奴仆进来,忙着钉死她屋里两扇窗户,也忙着给那桌沿柜角包上厚厚的绸布。
林苑默不作声的看着, 也不阻止, 任由他们捣腾。
这时候鸨母带着两个婆子匆匆趋步过来,语气带着小心的向她请示说, 因坊里出了事, 现在要挨个房间的查收违禁之物。似怕她多想,鸨母又额外强调了下,坊里头每个姑娘的房间都得查,不单只查她这一间的。
林苑自不会多说什么。
鸨母就带着两婆子去了内间。
不多时,内间就窸窣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中间夹杂着鸨母压低的斥声, 似在让她们手脚都放轻些。
林苑只做未闻, 两眸只望向雕花镂空的房门方向,略微出神。
约莫一刻钟左右的功夫, 鸨母总算带着人从内间出来, 手里头揣着个绸布小包袱,趋步至林苑跟前后,就将那包袱打开搁在了桌面上。
“夫人, 望您体谅, 我也都是按照坊里的规矩行事。”
鸨母小心觑着她面色解释说。
林苑往那包袱里头的零碎物件看过去,而后看向鸨母轻声问:“小刀剪子等物收缴倒也是了, 可这针线就不必了罢。还有这簪子……那我日后该如何挽发?总不会让我用筷子吧?”
鸨母讪讪:“这,也都是坊里的规矩。”
见林苑最终颔首,不再有什么异议,鸨母就忙收拾了包袱,连同桌面上之前余留的锋利剪刀以及那剪碎的香囊一道, 拾掇好后,就带了人出去。
稍待一会,又有下人抬了浴桶进来。鸨母知她素不喜人伺候洗漱,遂指挥人将屏风放置好后,就让人一概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林苑褪了衣衫,步入了腾着雾气的浴桶中。
氤氲的水雾朦胧了她的面容,也掩住了水下那莹白身子上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
她的思维却愈发的清晰。
是她之前料错了。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憎恨,圈她为禁脔加以羞辱,以此泄愤。却不曾往深里想,若他真想报复,以他如今太子之尊,只需一个简单示意就行,届时自有人争先恐后替太子爷排忧解难,让她过得生不如死,又何须他自个自降身份的对付她?
今夜种种,她终是看清,他竟还在意她。
虽不知有几分,却还是有的。
难怪之前见他,明明已显嫌恶之意,偏偏对她身子不见冷淡。
若真彻底憎恶,他又非自虐,何必逼自己下口。
毕竟又不是没有选择。
是她大意了,之前未深思这些反常之处。
她伸手按上腹部,缓缓揉推的同时,亦在考虑让他彻底憎恶的可能性。
确是有可能,只是要完全磋磨掉他心底的那点在意,却没人能知道会要等多久。
她等不了那么久。
她想尽早的逃出这魔窟,逃离京城,去蜀中寻瑞哥。
林苑低垂了眸,浴桶中氤氲腾起的水雾,愈发模糊了她那沉静的脸庞。
隔了两日,晋滁方再次踏进了这教坊司。却在推开雕花木门的那一刻,顿时刹住了脚,双眸一怔后微眯,犹似审视的盯着侧坐桌前的人。
灯光掩映下,但见她侧对着房门方向坐着,青丝披散了大半垂于身后,鬓发两侧用绀碧的发带挽了细发辫,拢了耳后微垂下来。少了雾鬓风鬟的绮媚,多了丝闺阁少女的柔美,他看着这般的她,不由记起初见时候的惊鸿一瞥,那样深刻的印在他脑中,令他数夜的辗转反侧。
定了定神后,他踏步进来,反手阖了门。
林苑就起身迎了两步过去。
他立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似审视,似探究。
林苑在他身前几步停住,眸光略垂,与他的眸光错开。似知他打量为何,就低声解释说:“没了发簪,那梳头的丫头着实拢不住发,便也只能这般梳着。若殿下看不惯,明日我再用木筷挽起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