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119)
逢春读书的学院也早几个月就联系好了,坐落在内城中,离他们居住这地方稍远些。为此他们特意买了头牛,后头加了板子做成牛车,每日上下学由顺子驾着牛车送逢春过去。若是家里头有需要填补的,当日林苑与春杏也会一同坐上牛车,随着一道入城去铺子或市肆采买些回来。
而林苑素日则与春杏在家喂养鸡鸭,侍弄院里种的那些瓜果蔬菜。再者就是上山采药,炮制药材,写写一些相关心得。
她本以为村里的人若知晓她会配药懂些医术,多半会如金陵的那些邻居般,有个头疼脑热的会过来找她看看。谁知在这住了大半年里,找她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反倒找她接生的人愈发多了。
尤其是她上个月从鬼门关救活了一产后大出血的妇人后,就不止是村里的人了,这十里八乡都有人辗转托到她,请她帮忙过去接生。
如今,旁人见她不再喊木娘子,却是木稳婆。
犹记得第一回 听着有人当面这般喊她时,旁边的春杏如被电击了似的,被雷个不轻。
“叫声木大夫又能怎么着,不是担不起这个称号。”直至现在,春杏还是对那稳婆的称号不满,时不时的就在她跟前嘀咕。
林苑边提着水壶给院里栽种的柑橘树浇水,边笑笑说:“稳婆就稳婆吧,称呼而已,计较那些干什么。再说了,给人接生可不就是稳婆的工作。”
虽然刚开始被人冷不丁的唤声稳婆,她还诸多不适,可得听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也就是妇产科大夫嘛,换了个名称而已。
春杏还想说什么,可待抬头见了他们家姑娘提着水壶,闲适自在的给果树浇着水,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她本想说稳婆的称呼不好听,毕竟稳婆是下九流的行当,她还想劝姑娘以后干脆就别替人接生了。可此时见了他们姑娘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既轻松又自在,显然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就突然觉得,管他上九流下九流的,姑娘喜欢就好。
想通这些,春杏也松快起来,拿过地上的铲子就弯腰帮忙给果树松土。
“瞧这小果树那才半个胳膊粗细的枝干,也不知多久才能吃上它结的果子。”
林苑伸手摸了摸翠绿的树叶,说道:“少说得三年吧。不急,让它慢慢长,总有吃到它果子的时候。”
春杏点头:“也是,咱在这住的日子久着呢。”
待收拾完果树,林苑揪了几片翠绿的叶子放掌心里,示意给春杏看:“虽然甜柑橘现在吃不到,可却能喝上一杯柑橘叶子水,清凉解渴。”
“姑娘再揪上几回,它可就秃了。”
“秃不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屋里走。
蜀地夏季的气候无疑是闷热的,可待太阳落山了,热度就会降下来,偶尔从山间林里刮来丝丝的微风,带来些凉爽的气息。
天色渐晚,在地里耕作的田舍汉也三五成群的往回走,袅袅的炊烟也渐渐在各家的屋顶腾起。
扛着锄头往家走的汉子,有那直觉敏锐的,一路上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又狐疑的往四周安静的山林田野看,总觉得哪些地方不对。
说不上哪里不对,也就挠挠头不再想了,干了一天的农活,都是身心俱疲的,还是赶紧回家吃饭歇息罢。
此时,在通往此地的必经之路上,轰隆的马蹄声此起彼伏,雄浑如闷雷响过,向着山村所在之处,疾速奔腾而来。
此时正在灶台前蒸包子言笑晏晏的林苑春杏二人,压根想不到,一股突来的疾风骤雨,即将冲着他们狂卷袭来。
第95章 原来,阿苑还活着……
行至高坡, 举目望去,已经能遥遥见到那远处的小山村。那弥漫在袅袅炊烟中的小村落,远离尘嚣, 环境幽静, 鸡犬之声相闻,似被世俗遗忘的一方世外桃源。
骑兵的领头之人抬了手, 其后的数百骑兵齐刷刷的勒马停下。
“您瞧, 那就是青石村。”蜀都的知府顾不上擦额头上的热汗,急忙给领头之人指路:“下了这山头就到了。最靠近山脚那家篱笆墙内的屋子,就是木家的。”
领头之人双目紧紧盯住那间竹林茅舍,犹如枭视。
远处山脚下,土墙茅顶的茅屋就半隐半现在竹林中, 围绕着屋前空地上围着圈篱笆, 接着尚未暗下的天色,能隐约瞧见院里的菜畦还有葡萄藤子。茅屋的格子窗半敞, 屋顶上的烟囱在徐徐升着袅袅炊烟。
那蜀都知府心想, 可算是找到地了。
想这位主昨夜不声不响的入蜀,着实是吓了人一大跳。要不是那披甲执械的三衙武装禁军,的确肃穆森然的围在衙门前, 他还真不敢相信这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 竟会亲临这偏远蜀地。
那一瞬间他脑中飞快掠过各种不好的猜疑,连蜀地有人造反叛乱, 圣上御驾亲征前来讨伐叛逆这种荒诞的想法都在脑中掠过一回,直唬的他两眼发黑,冷汗直冒。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风尘仆仆入蜀都的圣上,接下来却是令他紧急召集官吏, 彻夜不眠的查询户籍卷宗。
这一夜蜀都衙门灯火通明,上到知府知州下到主簿小吏,整个蜀都数十位官吏连夜被召到衙门里,从那厚厚的一摞摞繁冗卷宗中,将近三年来蜀都的外来人员一概找出。
蜀都是蜀地最为繁华地区,来往经商买卖的人诸多,登记造册的外来人员也不少,这要细数这三年间变动人口的具体情况,着实是件费时费力的事。
蜀都的官吏无不头大,这找起来怕是要没日没夜的找个昏天地暗,偏那位主冷冷的在侧盯视他们,让他们压力倍增。尤其在找了一整夜依旧没寻得那位主想要的线索,使得那人发了雷霆之怒,他们就更觉压力罩顶,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天亮的时候那人就下令关闭了内外城门,禁令任何人出入。别说不明所以的城内外百姓心中惶惶,就连他们这些被集中关在衙门里的官员们,看着衙门围着的那些披甲执械的武装禁军,都提心吊胆,唯恐那人大怒之下血溅蜀都。
好在,赶上太阳落山前,他们总算在近半年来的卷宗里找到了线索。
犹记当时那人盯着卷宗许久,捏住卷宗的手几次攥紧,松开,情绪似乎有几番反复。
待小吏寻来当日给那卷宗上那家人,协助办理过户的掮客,询问了那掮客那家人的相关情况后,那人当即就跨马而上,竟是一刻也等不得的冲出了衙门,带着快骑兵快马加鞭的直冲外城的方向而去。
想到这,那蜀都知府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只是路的尽头尚且看不到马车的踪影。
圣上带着骑兵先行,就将坐在马车上缓行的太子殿下且落下。这会太子殿下由禁军护着在后头,因顾忌太子年幼贵体吃不消,所以应走得会慢些,大概得等上一会才能跟得上来。
只是,圣上究竟所寻何人,如何还带了太子殿下来?
蜀都知府失神的这会,他前面那人已经下了马,大步流星的朝山脚的方向而去。
后面的骑兵也整齐划一的下马,分散开来后,悄无声息的迅速下山。
蜀都知府忙滚落下马,扶了扶酸痛的腰,也不敢耽搁,咬牙拖着虚胖的身体往那人的方向追过去。
虫鸣啁啾,天色愈发的暗了,淡淡的星光洒落在这阡陌山野中,宛如镀了层银光。
此时在通过青石村的山路上,一辆半旧的牛车正缓慢行驶着。
赶车的顺子后背肌肉紧绷,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黄牛哞哞了两声后,缓缓止了蹄。
顺子放下缰绳,跳下牛车,而后俯身在地面上,侧耳听着动静。
牛车上的逢春紧张的看他,不由问:“怎么了顺子叔?”
顺子凝神静听片刻,自那地面传来的声音应是马蹄声,还有马车滚动的声音。可此地处于僻远之地,山间小路素来安静,尤其是夜里,如何有贵重的马匹,马车?是贵人出行?可如何不走官路走山路?着实奇怪。
“后头有马车,似乎还跟着不少马匹。”顺子重新上了车辕,再次挥动缰绳,“应是贵人出行,大概是有何急事。”
逢春点头:“那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吧,以免冲撞了这些贵人,再招惹上什么是非。”
今个城里也的确是不太平,好端端的封了城,直到太阳落山了方开了城门,使得他们回来也比往常晚了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