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104)
王统领朝皇城的方向拱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是为圣上办事,若太子爷对我有何不满,可与我到金銮殿内分说。”
田喜大恨:“那咱家等着看你下场。”
王统领阴沉下了脸,他阴恻恻看过田喜一眼,而后挥手令人将被众人护着的女人拉上前来。
那丫鬟眼神躲避,手脚哆哆嗦嗦,王统领往她脸上身上一打量,便知上了当。
“搜!把刚从这逃出的人都抓过来,一个也别放过!”
田喜一把拽了那王统领袖子,阴阳怪气道:“王统领不是来宣旨了吗,如何就抓起人来了?”
不得那王统领冷喝,这时有禁卫军来报:“报!统领,林良娣被人护着正往后门的方向逃去。”
王统领喝了句追,就要拔腿而去,却冷不丁被田喜死死抱住了腿。
王统领目光一狞,抽了剑冲着田喜的脚腕就砍了过去,田喜顿时惨叫一声,抱了腿连声痛呼。
“啐,狗腿子。”
大骂一声,王统领带了人直冲后门的方位而去。
申时三刻,长乐街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西斜的夕阳散着残红,照着屋脊树木,盖了城池长河。
这个时刻,有人风尘仆仆的回宫复命,有人浑身是血的哭倒在宫门外。
王寿小声在圣上耳畔禀了几句,圣上捋须颔首,而后伸出手来,从王寿那里将明黄色的圣旨拿了过来。
殿内臣僚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上位者的动静,见此动作,不由都敛了呼吸,暗自几番揣测。
圣上拿着圣旨下了高阶,这时候宫乐声渐停,整个大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唯余那皇长孙的啼哭声高一声低一声的愈发清晰入耳。
晋滁正头痛的哄着孩子,此时见了圣上朝他方向走来,忙正色起身。
“来,皇爷爷抱抱喽。”
圣上走过来一把抱过哭闹的皇长孙,轻拍着他背,笑呵呵道:“行了,哭两声得了,小心莫将你眼睛给哭肿了。”
说着还煞有其事的仔细瞧了瞧他双红通通的星眼儿,而后又朝一旁晋滁的眸子瞥去,啧了声:“哪哪都像,唯独这双眼儿不像。”
晋滁狭长的眸子敛下,而后伸手将孩子给抱了过来,道:“尧儿顽劣,莫让他扰了父皇清净。”
圣上仿若未查他眸里暗藏的机锋,只将手中那明黄色圣旨顺势搁在小皇孙的怀里,又伸手摸摸那柔软的胎发,叹道:“知你所愿,这回总该会满意喽。”
莫名说完这话,就带着王寿出了太和殿。
晋滁的双眼如钉在了那卷圣旨上,他死死盯着那暗红色疑为血迹的手印,这一刻冥冥之中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股从脚底窜起的寒意,迅速顺着他的尾椎爬了上来。
奶嬷嬷颤着手脚从太子手里接过了孩子,而后将他稍微抱了远些。
在晋滁将那圣旨一寸寸展开的时候,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
圣旨上面那些溢美之词,他一个字也看不清,唯独最后一句,每个字就如那锋利的弯刀,刀刀剐着他的眼珠,刺刻在他的眼底——
追谥林氏为太子侧妃!
追谥,何为追谥,自是为逝者追加的封号!
晋滁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二字片刻,身形猛地一晃,而后赤红了眼拔腿冲出了保和殿。
刚出了殿就遇见了李副统领的副官,他涕泪俱下的疾速说着李副统领遇害之事,紧接着说了太子府之变。
晋滁犹如在听天书,浑浑噩噩的上了马,猛一挥鞭,驾马朝宫外风驰电掣而去。
宫门外,田喜抱着残腿哭倒于地。
“太子爷,奴才护主不力,罪该万死啊……”田喜痛哭流涕,又陡然大声嚎哭:“良娣娘娘死的惨呐!娘娘被人斩杀在护城河里,是被那丧心病狂的王昌斩杀在护城河里!!”
第83章 是非之地
护城河围着皇城四面环绕, 离皇城根最远的当属由东阙门石板道流入南城门暗筒子河。长七十九丈,深三丈多许,宽荡的河面一望无际, 深不见底, 河水向东南流出至御河。
从皇宫驭马至南城门,他用了仅仅两刻钟, 生生挥断了手里的马鞭。御马冲过了城门, 河岸上那些凌乱的脚印与血迹就清晰了起来,驳杂交错,却能让来人一眼就明确见到那些染血的泥泞中,掺杂的玲珑小巧的脚印。
晋滁滚落下马,几乎连滚带爬的朝那些血脚印处狂奔而去, 此时的他再不见往日身为太子的威仪, 大红色的绣团龙吉服被风吹得散开,双头舄也跑掉了一滞, 就连发冠上的东珠也因疾奔而掉落, 显尽了狼狈。
太子的亲信也都急急下马跟随他过来,见他如丧魂魄般委顿在那些暗红凌乱的血迹前,不免抬袖拭泪, 又过来搀扶他, 口中哽咽的安慰道:“殿下当以贵体为重,千万节哀啊……”
晋滁任由旁人搀扶了他起身, 没有血色的唇上下蠕动着:“孤……没事,没事。”说话间他的双目不离他脚下的这摊血迹,恍恍惚惚溢出的话,宛如呓语。
几位亲信都低了头,不知为何, 明明太子这呓语并非是如泣如诉,可听在他们耳中,却觉竟似那杜鹃啼血般的悲鸣。
晋滁的目光顺着那些凌乱的血脚印,僵直的移动,直至那岸边尽头。那里是宽荡的河面,里面那炙热的人血早已被冲没了,只有那河底,只有那河底的人……还孤零零的躺在那。
河里,会泅水的侍卫以及特意找来的善泅水的船家都扎进河水里帮忙打捞,一亲信见此,就低声宽慰道:“墙根底下的出水闸及进水闸皆已令人关闭,殿下放心,良娣娘娘的……尸身定能被尽早打捞上来,让娘娘早日入土为安。”
他的话吹入晋滁耳中,让犹如隔了层屏障,让他听不大清。可明明他听不大清,也不想去听,唯独话里的尸身二字如闷雷一般,乍然轰响在他耳际,轰的他头猛然剧烈一痛。
晋滁俯身哇的下呕出了口血,而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陡然站直了身体,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太子!”
“殿下!”
封闭昏暗的空间里,林苑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脸埋进胳膊里死死捂着,闭着眼放空思绪,让自己适应这般的环境,避免自己发出丁点声音。
外头那自称陈二的人与旁人交谈的声音是有若无的传入桶中。之后便是老黄牛哞哞的叫声,伴随着鞭落的响声,吱嘎吱嘎的牛车就滚动起来。
牛车一动,车上几大木桶受了颠簸就相互碰撞起来,桶中的液体难免就会渗出些,那刺鼻的气味就令旁人退避三舍了。
外头的人尚觉气味难以忍受,藏身在恭桶里的林苑,其处境可想而知。饶是她所在这个恭桶是空的,可那气味着实刺鼻,以及周围恭桶不间断透来的味道,的确冲的她头昏脑涨。好歹死命紧咬着牙忍着,这方强逼下喉间的不适。
是的,是恭桶,此刻她就藏身恭桶中。
几个时辰前,在她走投无路几乎料定自己这番是死局时,这个名叫陈二的汉子突然出现,将她拉到了恭桶中藏好。之后就趁着太子府中大乱之时,赶着牛车拉着恭桶,竟顺利的出了太子府。
之后竟一路顺畅,径直过了关卡,出了城门。
她不知这陈二是属哪方势力,可既然救了她一命,总归来说,那即便不是友,那非敌罢。
就这般一路揣测着,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方缓缓停下。而后那赶车的陈二就跳下了马车,手脚麻利的开始搬动车上的恭桶。
听得动静,昏沉中的林苑立马打起精神,这时陈二已经将她所在的恭桶打开了盖子,新鲜空气窜入鼻中的同时,让她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委屈夫人了。”陈二搀扶她出了恭桶。
“不不,你冒着风险救我一命,理应受我一拜。”
林苑说着便感激的要给他行礼,陈二慌忙躲过,口中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是我家主子吩咐奴才行事,奴才当不得您大礼。”
林苑忙问:“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贵人?若有机会,我好当面谢谢他。”
陈二未接她这话,却朝牛车对面的方向示意道:“夫人,时间紧迫,还请您速速离开。”
林苑就知他主人不愿让她得知身份,遂不再发问,顺势朝他所指方向看去,就见牛车对面不知何时停了辆不打眼的乌蓬马车。
她就随着陈二朝着乌蓬马车的方向赶过去,路上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周围尽是农田,像是京郊地区。每个段距离田里就沤肥,想必城内的秽物多是送往这里来,也难怪陈二能顺利将她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