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11)
这日,林昌翰应了上峰吩咐,外出跑个腿去。
在他出了衙门,刚转过一条巷子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却没等他惊异的回头去看,下一刻就被人给从身后勒住了脖子,捂了嘴,拖着就往巷口的方向而去。
林昌翰惊恐的挥舞着双手,双脚擦在地上死命蹬着。
救命!救命——
他嘴里呜呜着,拼了命的想要发出求救的声响。但那大汉孔武有力,蒲扇般的大手捂在他嘴上,硬是让他半丝声都不露。
林昌翰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当他眼睁睁的见着他那小厮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躺在地上,被人拎着双脚拖走时,更是吓得浑身汗毛倒竖,牙齿打颤。
巷口停了辆马车。
那大汉转为抓扯他的衣裳,连拎带扔的给弄上马车。
林昌翰的嘴巴得了自由,当即嗷了声就要喊人救命。却还未等张口,就被一个枣子给冷不丁打来,恰中他眼眶,当场打的他左眼又酸又痛,淌泪不止。
“你可别号。”这时他对面响起一阵不阴不阳的声音:“咱家耳朵不好,听不得聒噪。”
这掐的尖细的熟悉嗓音,林昌翰就是做梦都不会忘了。几乎是同时他就乖乖的将嘴闭上。
待视线适应了马车里的昏暗,他捂着左眼颤巍巍的往对面看去,果不其然见那人正是晋世子身边的常随田喜。
“田……公公,请问您这是,这是何意?”
田喜连眼角末梢都未曾朝他方向瞥过半寸,只捏着枣子放口里嚼着,嘎巴脆。
到了陶怡居茶楼,田喜率先跳下了车,然后打了车帘,将里头那位给请下了车。
林昌翰头重脚轻的下了马车,白着脸,青着眼,随着那田喜到了三楼的包间。
包间里临窗坐着一人。
那人头上缠了个布条,此刻正歪在黑漆圆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听见门口动静就微微睁眼,朝他方向扫过一眼,然后扯唇冷戾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林昌翰腿肚子打了个转,只觉得那森森的白牙晃得他眼都颤。
田喜见那林三爷迟迟杵在房门口不肯往里走,索性就在背后狠推了一把,然后在外头把房门给阖上。
林昌翰踉跄的朝着对面人的方向去了几步。而后猛地煞住脚。
“世子爷……”
晋滁把铁鞭在掌心里缠着,耷着眉眼,直接发问:“说吧,你家三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林昌翰咽了咽唾沫。
“三妹她,她说……”
此时铁制环扣相击的脆响一滞,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林昌翰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家三妹说与世子爷大概没缘分,便就到此为止,散了罢。还特意让我跟您转达一句,道是当初因缘则聚,如今缘尽则散,望与世子爷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晋滁一动不动的坐那。
林昌翰的眼皮都没敢往上抬半寸。立在那,脚底都发虚。
“哦?听你家三姑娘的意思,是真要甩了我去?”
“不不。”林昌翰忙摆手:“是我家三妹自觉配不上世子爷您。”
掌中的铁鞭猝然一握。
铁鞭挤压受力,顿时发出滋啦刺耳的摩擦声。
“她是真心要与我断?”晋滁狭长的眸子盯他,语气变得危险:“还是说,是你长平侯府上哪个胁迫了她。”
林昌翰惊得连怕都散了大半:“您这话如何说的,三妹是府上千娇百宠的嫡女,哪个会胁迫她?”
此话脱口一出,他才恍得惊觉,他这话吐得太快,太绝对,势必要激怒对方。
果不其然。但见那世子爷的眉眼好似都被乌云盖着,山雨欲来的模样。偏那窗棂的阴影还搭在他眉梢上,显得人愈发的阴戾了。
“看来,上次她说给我惊喜是假。”
“赠我荷包是假,予我生辰礼是假。”
“唯独与我虚与委蛇是真,要回书信是真,与我划清界限一刀两断是真!”
晋滁只觉得此刻脑门像是被何物压着,就要破裂了,偏还能笑出声来。
“大概,她上次说的,瞧上他人琵琶别抱也是真。”
“断没如此,断没如此!”林昌翰连声否认,就只差指天发誓:“三妹只是觉得与世子爷您性格不合适,绝无其他念头。”
晋滁抬手在头上缠着的布条处按了按,好半会,才能勉强止住那突如其来的突突阵痛。
“她可还有什么话要转达我的?”
听了这话,林昌翰突然想起苑姐儿的嘱托,神色流出几分迟疑间,目光就似有若无的在晋世子腰间系挂的玉佩上扫着。
不,准确的说,是在那系着玉佩的陈旧相思扣上殷切瞄着。
晋滁顺着他目光低眸看了一眼。
短暂的沉寂之后,他突的屈腿抬脚,凶狠踹向面前方桌。
“滚!!”
铁鞭冲着方桌当场挥下,落在桌面砸出一条骇怖的缝隙。
林昌翰手脚发颤,刚要逃命似的奔出房间,却又猛地听见喝声。
“站住!”
晋滁抬鞭指着他,眉目乖戾:“你回去与她说,三日后这里,爷要见她!若她敢不来,那本世子便只能去那长平侯府下帖,亲自拜访林侯爷了!”
林苑直接打断杨氏的话:“三嫂,我不认得他。”
杨氏犹如刹那被人捏了喉管,呆呆的张大了嘴。
林苑低眉垂眼:“三嫂日后也莫来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了。三嫂口中说的那人……我压根不认得,他如何行事又与我何干。”
杨氏直接呆若木鸡。
林苑拿过香茶慢慢喝过一口,又慢声的说道:“此人我是真不认得。日后便是太太问起,我也是这般回话。”说着,她抬眸,往杨氏面上不轻不重的看去:“三嫂难道觉得我该认识?那未免也太荒唐了,怕是太太也不信的。”
杨氏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满脑子只一个念头——她这小姑子,怕是要成精了罢。
第9章 不,她喜欢
那日之后,半月已过,时间划到了九月初。
林昌翰可算松了口气。他觉得过了这么些时日了,那晋世子既然没来闹,想必应是想通了罢。
没人知道这些日子他受到怎样的煎熬。
尤其是那日过后的第四日,晋世子威胁三妹见面的日子,他简直是惊怕的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没等到人的晋世子会当夜怒闯长平侯府。
好在当日风平浪静。
而接下来的时日也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直到今日,足足半月了,也未见那晋世子持帖来府拜访。
他不免安了心,觉得晋世子应是将与三妹之间的事,就此揭过了。
田喜若知道那林三爷心中所想,只怕得嗬嗬嗤笑几声。
那日他们家爷在天未亮透的时候,就早早的砸开了陶怡居茶楼的大门,上了三楼包间里等着。
整整一日的功夫,世子爷就在那耗着。
从天明到天昏,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落下。
案上那壶里的茶水,凉了一茬又一茬,偏那茶室的门紧闭,任人如何望眼欲穿,整一日的功夫就不见动的。
他们世子爷就坐那一动不动的等着,整一日滴米未进。一直等到那心都只怕凉了,却也未将人给等来。
别说人来,便是只字片语的回复,都没捎来半个。
田喜心道,被人这般绝情的对待,他们家世子爷若能轻易揭过,那除非是换个芯子。
镇南王府中,外出探信的回来,事无巨细的将所探知的消息小声禀了他们世子爷。
晋滁在黑漆躺椅上靠着,半阖着眼听他说完,面上看似没多大的反应。
“叫什么来着?沈什么?”
探子忙道:“沈文初。”
晋滁睁开眼来,却是往田喜的方向看过一眼,森然一笑:“瞧,爷之前说什么来着,突然反常必定事出有因。”
田喜垂手侍立,视线只敢往下垂着。
晋滁一寸寸的将笑收尽。
转而看向那探子:“人此刻还在那长平侯府?”
“在呢,估摸着再有两刻钟的功夫就会出来。”
晋滁用力转动了几下手腕,而后起了身。
“田喜,去府上召集一些好手来。”他抻着筋骨:“这个时辰过去,正好能将人会上一会。”
长平侯府外,沈文初正在与林昌盛拜别。
林昌盛笑容亲切,话别之后又上前拍过沈文初的肩,面上似有鼓励的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