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闻言神色沉了沉,这番话将她的问话避了过去,还挑不出错来,不知道当真如此还是这小丫头只是面上看起来娇柔。
“诶唷,瞧我只顾着说话,竟是忘了你还跪着呢,真是人老了,快,扶三夫人起身。”魏老夫人似是刚想起来,揉了揉额头叫人过来扶岳岚瑜起身。
而后魏老夫人顿了顿,向她一一介绍了屋内坐着的人。
上首头一个是魏展宸同母大哥魏贤的媳妇郭氏,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手中一直抚弄着串玉石佛珠,话不多,只是简单同岳岚瑜点了点头。
之后便是老二媳妇儿李氏李玉檀,她与郭氏同样的年纪,面庞宽长,有些臃肿,但衣着打扮上格外贵气。
李玉檀还不等老夫人介绍完,便已经起身拉住了岳岚瑜的手。
“早便听说江南的姑娘各个都是水做的,那瘦马更是千金难求,啧,瞧瞧弟妹这身姿,我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魂儿要没了。”
她才说完,便引得有些婆子们发了笑,岳岚瑜身后跟着的桃芸脸色唰一下便白了。
何为瘦马?
江南女子多身子纤细,故有些人为讨公子欢心便豢养了专门的‘细腰’娼妓,此为瘦马。
李玉檀如今当着众多人的面将岳岚瑜比作瘦马,摆明了瞧不起她。
而李玉檀却仍是拉着岳岚瑜的手,见众人都在笑便也跟着笑了两声,宽长的脸上多与的赘肉都跟着抖了抖。
“笑什么呢,可是我说错了什么不成?哎哟,我是个没读过书的,要是说了什么,弟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李玉檀将门出身,一向性子泼辣直爽,可便是没读过书,难不成连民间的俗称都不知晓?
许是见岳岚瑜许久没有回话,李玉檀握着她的手松了一些但仍旧没有放开。
李玉檀收起了笑意,从头到尾打量着岳岚瑜,“弟妹不会真的怪我了吧。”
魏老夫人眯着眼看着两人说话,闻声笑着替自己的儿媳妇儿打圆场,“你这二嫂啊向来直爽,是个没坏心眼的。”
岳岚瑜神色未变,不留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淡淡的笑了笑,“怎么会呢。”
她话音才落下,便听见外头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来。
那姑娘语气欢快,人还没进门便已经嚷嚷着喊祖母。
“祖母,月儿今儿一早便去采了一大捧莲蓬,等会儿月儿剥给祖母吃。”
那姑娘一身鹅黄色襦裙,身姿格外清瘦,她面容娇俏眉间带笑,一面说着,一面朝着老夫人走去,等到了跟前儿,便只随意行了个礼,便起身倚靠在了魏老夫人身侧撒娇。
自打她进门,老夫人的目光便被引了过去,任由那姑娘在自己身边,温和的又同她说了两句家常。
过了会子,老夫人才笑着冲岳岚瑜解释道:“这是老二家的长女月儿,平日里被宠坏了,方才没注意规矩你莫要见怪,月儿,还不快去见过你新婶婶。”
月儿这才从老夫人的卧榻上跳下来,走到了岳岚瑜身前,打量了一会子后才微微的俯身行了礼。
方才一直神色未变的岳岚瑜早在魏沁月进门是便有些怔住,直到魏沁月过来同她说话。
好半天后,岳岚瑜才暗中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浅笑着道:“无事。”
虽如此,岳岚瑜坐下后仍是攥着帕子心里起伏不停。
这眼前的魏沁月便是上一世中苏子耀心悦之人,为了魏沁月,苏子耀将她送到别院关了数年,纵然如此还不够,当年魏沁月在得知了她的存在后,还多次登门寻事。
后来魏沁月觉着虽然苏子耀并不见岳岚瑜,但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竟是叫人在饭菜中下了药,在岳岚瑜临死前还不忘亲自来嘲弄一番。
岳岚瑜早年都在苏州,京中不少人家她本就不太了解,原先只是知道魏沁月的名字,但却没有留意过魏沁月就是魏国公家的孙女儿。
“我竟是忘了今儿是婶子过门奉茶的日子,这才去采了莲藕,来晚了婶子勿怪啊。”
魏沁月回到了老夫人的身侧,依靠着老夫人娇声说着,目光一直打量着岳岚瑜。
李玉檀看了眼老夫人,掐着嗓子故意抢先开口,“怪你做什么,你小婶子也才来一会儿。”
魏沁月立即瞪大了眼睛,“母亲是框我呢,奉茶来晚也太不尊敬祖母了,婶子怎么会这般没有礼数。”
母女两个一唱一和着,方才老夫人都未提及的事儿此时却被一个小辈说不懂规矩。
一直未说话的大夫人郭氏却忽然停下了手中捻佛珠的动作,淡淡瞥了眼李玉檀,“二弟妹直爽倒也罢了,只是月儿到底是小辈儿,说起话来还该注意些身份才是。”
郭氏虽是府中的大夫人,可魏贤却是个纵情山水的读书人,并未入朝为官,故而郭氏说的话在魏府也并没多少威慑力。
李玉檀心知大房两人都古板的很,随意应了下,却并未去责备魏沁月。
魏沁月似乎也意识到她的身份说自己婶子不懂规矩有些逾越,可想想看着半天没有丝毫动静的岳岚瑜,心中暗道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性子,于是连忙冲着老夫人吐了吐舌头,也没有道歉,便躲到了老夫人身后去。
岳岚瑜早便看出了这李玉檀并非真正的什么直爽泼辣,她每句话里话外分明都是在针对自己。
只来晚了却是事实,岳岚瑜垂眸起身道:“媳妇儿今儿确是来迟了,但却并无不尊重老夫人的意思。”
魏老夫人淡淡的瞥了眼岳岚瑜,她其实早便等着有人提到这事儿呢,也好叫岳岚瑜知道自己头一天出了错,并非是自己不知道,而是她宽厚不与岳岚瑜计较。
“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规矩虽重要,也得看情况,老三媳妇儿昨日辛苦,展宸也派人来提前说了,此事不必再提。”
原来魏展宸提前过来说了,岳岚瑜心中有些诧异。
李玉檀却好似也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她印象中,魏展宸可是个不近人情狠厉之人,哦不,现在是个病秧子了。
想到这里李玉檀旋即笑了笑,“也真是难为三弟那身子了,又是成婚又是身上兼着掌司的职位,这样劳累下去往后弟妹该怎么办啊。”
怨不得李玉檀说起魏展宸的官职,虽说二房如今有老夫人的庇佑,可却也还是庶出。
那魏临也是个不争气的,文不成武不就,至今仍是个侍郎,还要受魏展宸这个弟弟的监察。
“可不是嘛。”
李玉檀的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长叹了一声,老夫人担忧的看着岳岚瑜,“明儿你得空儿了劝劝展宸,官职哪里有身体重要,他早该禀明了皇上回府好生修养。”
听完这话,岳岚瑜已经暗自替魏展宸寒了心。
她自己在家中尚且还有父亲疼爱,可这魏府上下,却都跟乌眼鸡一般死盯着魏展宸,等着他落败。
监察司掌司那是何等职位,魏展宸在位时尚且还要遭人暗算,若是离职后,恐怕除了外人,还要防着魏府中所谓的‘家人’吧。
“老夫人,媳妇儿虽是一介女流,可也心知夫君在外有他的追求抱负,媳妇儿虽也盼着夫君身子能早日好起来,可辞官之事实在不敢去提。”
这是岳岚瑜从方才进门到现在说的唯一一句重话,没有犹豫,更没有周旋。
她直接明了的将态度展现出来,噎的人说不出话来。
厅堂内立刻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愿意替岳岚瑜说话,良久后,老夫人才缓缓端起了茶盏。
“今儿时辰也差不多了,我有些乏累,都先回去吧。”
若是来之前岳岚瑜还抱着与魏家人和睦相处的想法,此时也早已消散殆尽。
她们这些人眼红魏展宸,但又不敢真的去寻魏展宸的不是,便只能从她身上入手。
岳岚瑜想通了这些便知晓无需费力讨好这些人,因为无论她怎么做,也都会被排挤。
“那媳妇儿先退下了,改日再来向老夫人请安。”
*
桃芸扶着岳岚瑜出了厅堂,料峭的冷风瞬间卷起了她宽大的衣摆,桃芸赶忙将披风替她系上。
还没等岳岚瑜走远,主仆两个便远远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噗嗤’一声轻笑。
岳岚瑜回过身子,便见李玉檀带着魏沁月正笑眯眯的望着岳岚瑜。
掌司的地位几乎高于朝中所有朝臣,魏临每每见到自己那个弟弟便跟老鼠见猫一般夹着屁股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