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这一世,却再不能如此了。
大长老捶胸顿足,口中悲乎哀哉,“早知当年……早知当年……恨啊!恨啊!”
纪伏寿微微摇头,“这世上从没有早知……时也命也,当年是我纪氏输了,而今……却未必!”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就连周氏这个被纪伏寿特意请过来的主母,也震惊的看着她,这话何意?
纪鸿卓咽了咽喉咙,艰难的低声问:“阿寿,莫非你是想……以下克上,取而代之?”
族老们却若有所思,五长老更是隐隐激动起来。
纪伏寿冷哼一声,“看我纪氏今日,年轻后辈不思进取者比比皆是,大齐科举二百年,我纪氏有多少个中举者?”
被她眼光扫过的人,俱是一脸羞愧,特别是纪鸿卓,身为前任族长,不敦促子弟进取,有不可推卸之责。
“当年我纪氏是靠着铁骑争天下,再看如今纪氏,又有多少个练武者?”
纪伏寿明明神色淡淡,然而她越是说,纪鸿卓和几位族老们的脊背就越发弯了下去,“就凭今日之纪氏,也敢妄言以下克上,取而代之?”
分明白日做梦。
“那阿寿之意是……?”大长老小心的问。
“我观天下大势,李氏气数隐隐得见尽头,我纪氏当早做准备。”
从她来到这几天里,除了歇息之外,其余时间尽在看邸报、看各地民生、看粮食米价,看朝堂诸公、看当今作为,她终于确认,大齐沉疴难治,无可救药了。
就如同当年,大晋气数已尽的前几年,她也是这样提前做了准备,才会在群雄逐鹿之时,率先下场,占尽先机。
在场男人对纪伏寿的话信服不已,兴许是因为她是二百年间第一个闯关成功的人,亦兴许是她得了老祖宗的手书,学得了老祖宗的本事,并无一丝怀疑,倒是在旁的周氏,眸底荡漾着淡淡的狐疑,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子,种种表现,与她所熟知的那人相差甚远。
纪伏寿没有错过周氏的怀疑,女人总是心细一些,她朝周氏一笑,见周氏神色一凛,微挑了下眉,拿出了几本书,递给大长老,
“这是老祖宗一手打造当年纪氏的种种法子,里头有关族学、演武场、甚至铁骑的法子都有。”
大长老颤抖着手,接过了几本书,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书上,就连周氏都顾不得狐疑了,目露好奇的看着。
明明几本书轻得很,大长老却觉得重若千钧,抖着手颤颤巍巍的翻开第一页,脸上顿时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一页一页的看下去,早就忘记了此时还在议事。
纪伏寿无奈摇头,不得不高叫了一声,“大长老!”
还是旁边的二长老推了推他,他才醒过神。
被人打扰,大长老还非常不高兴的瞪了二长老一眼。
“大长老,我纪氏复兴之事,就交托你之手。”
纪伏寿郑重的道,当年她就懂得放权,事事都要她亲力亲为,十个她也忙不过来,把重建族学、演武场等事交给族老们,她信得过。
大长老神色肃然又认真,“族长你放心,倾我毕生精力,定不负所托。”
族中大事,不能再以小名称之,大长老分得清公私。
纪伏寿点点头,又看向其他族老们,“其他几位长老们也不能躲懒,大长老统筹大局,二长老负责遍寻天下名师教族学,三长老负责遍寻天下有一技之长的武者教习武,四长老负责族学,五长老负责演武场一事,盼诸长老各司其职,又齐心合力,来日壮我纪氏神威。”
五位长老齐齐起身,恭敬一拜,“定不负族长所托。”
五个两鬓花白的老人,此时精气神如同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样,雄心壮志,不见丝毫老态。
纪鸿卓着急了,“族长,那我呢?”
复兴家族一事,如若他没有参与其中,此乃毕生憾事!
“大哥,你当然是跟我回京里,京城还要你坐镇呢,有你在我身边支持我,旁人要说三道四之时,你也能持棍打他们那张臭嘴。”
纪伏寿浅浅一笑,“至于族老们,就留在祖地暗中行事吧,等我们回去,大哥就要忙起来,择京中纪氏后辈以祭祖的名义,送回祖地给族老们。”
纪鸿卓拍着胸脯,“族长放心,定不负所盼。”
第8章 族议之事
当年李天成定鼎天下,厚赏纪氏,只有一小部分族人随族长一脉来京定居,余下皆在祖地。
一是故土难离,二是祖宗陵寝皆在此,不能少了后人香火,三是要打理族中祭田和产业,在河东,纪氏依然是个庞然大物。
此际族老们归来,各自摩拳擦掌,都抱着恢复纪氏往日荣光的决心,纪氏祖地注定会发生影响深远的变化。
“老祖宗当年打天下,所占之处多是膏腴之地,不仅是世人,怕是连我们纪氏族人,也怀疑老祖宗把金银之物藏在了闯关里头,不然不会多出这么多外来者。”
见众人好奇又紧张的看她,纪伏寿唇角翘了翘,“是真的,里头藏着诸多金银,富可敌国。”
她喜欢留后手,那些金银,就是她留给族人的后手之一,不然她花费这么多精力设如此多的机关作甚。
“嘶——”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思博是我纪氏未来的族长,大哥大嫂,我对思博的调教,兴许你们理解不了,但还是希望你们能信守诺言,不插手其中。”
纪伏寿望着纪鸿卓和周氏两人,淡淡的道。
有她这句话,周氏便是听了隐秘之事,也只会把这些事死藏在心里,因为既得利的人是她儿子,周氏即便怀疑她,也只会藏在心中,绝不会与人诉之一二。
有时候,为母者,比父者更能隐忍和狠得下心。
纪鸿卓和周氏神色一凛,双双应诺,“族长请放心,我夫妻二人绝不干扰一二。”
不是阿寿,是族长,因为这是现任族长对下任族长的调教。
她微微颔首,又望着周氏道:“大嫂,今儿叫你来,除了思博之外,还想跟你商量琼枝一事。”
主母相夫教子,特别是女儿的教导职责全担在为母者身上,她观纪琼枝行事,非常不满意,女儿不好,那就是当母亲之过了。
周氏与她阿娘相比,差之甚远。
周氏怔住,“琼枝有何事需要商议?”
“不仅是思博,便是琼枝,我也要接手调教的。”
纪伏寿语气已经带上了责怪,“我月余之前遭受的‘水性杨花’一事,个中内情大家都知晓。
琼枝在宴会上都能如此大意让人迷晕,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便是她身边的婢女护不了主不说,还让主子陷入如此境地。
当初若不是我凑巧经过,以己代过,琼枝现在该如何?我能挺过那些羞辱我的话,她能不能?她会不会真的一根白绫了结性命?”
其实真正的纪伏寿也没挺过去,不然她也不会在这里了。
因此说起这件事时,她心痛后人被流言辱杀,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丝厉色。
周氏已经满脸涨红,被小姑子当着丈夫和五位族老面前指责,她羞愧得很,偏又知此事是琼枝对不起小姑子,不仅害小姑子被人退亲,还担上了水性杨花的罪名,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所以她心甘情愿的受着。
“琼枝整日里把女戒奉为圭旨,谁教的她!”
纪伏寿轻轻一拍桌子,叱了一声,“漫说我纪氏从前没有这样的姑娘,便是今朝风气开放,连女户都有,琼枝却死守着女戒的条律……若我守着女戒之律,如今是不是该一死了之,省得给家族丢脸?”
“阿寿!”纪鸿卓和几位族老齐齐面色一变,叫了一声。
纪鸿卓更是道:“你浑说什么话,你一心为琼枝代过,若还逼你去死,我们还是人吗?”
周氏也赶紧道:“阿寿,大嫂绝无此意,若是外人因此看轻我纪氏姑娘,这等人家我们也不稀罕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