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96)
顾沉舟唇角轻轻一划,是一个很浅的弧度:“有什么事?”他猜电话那边的贺海楼听见自己简短的回答一定爽到了——在幕后动动手脚就让两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三代进了监狱被审查,可不是无与伦比的愉快和自得感?
贺海楼倒确实爽到了。但不是因为毒枭案的事情,而单纯的是因为顾沉舟的声音。
好像越来越没有办法克制这种感觉了……光光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贺海楼就觉得自己的下半身蠢蠢欲动,他眯了眯眼睛,脑海里出现顾沉舟的面孔——微笑的、狼狈的、冰冷的、随意的,每一张都让他流连忘返恋恋不舍。
贺海楼笑着说:“想邀顾少出来,顾少有空吗?”他特意用漫不经心地又颇有些含义的语气说话,笃定顾沉舟听到了他的话会咽不下那口气。
果然,电话那头说:“怎么不行?就四月十号晚上八点,怎么样?”
贺海楼说:“当然可以,一切都听顾少的,地点呢?”
“金莎会所。”顾沉舟说。
贺海楼答应下来,有心想再勾着顾沉舟说两句话,可惜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算了,他暗自想到,四月十号,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罢了,很快就可以再见到对方了……
想到这里,他用指腹摩挲着手机,轻轻舔了一下唇角。
2013年4月10号15:00,德昌县初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毒枭线人一案。
毒枭线人当庭供认曾和德昌县警局局长有过秘密协议,并被对方“网开一面”。
法庭法官立刻宣布中止审讯延期宣判。
2013年4月10号15:35,德昌县纪委监察部门闯进警察局局长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走。
2013年4月10号17:47,纪委监察部门将得到的口供一分二位,一份递交检察院,一份转移京城警察局。
2013年4月10号20:15,金莎会所里,顾沉舟从德昌县回来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圈子中。
这次贺海楼几乎把平常跟着他和顾沉舟的人全都邀来了,并笑意吟吟地坐在顾沉舟身旁,坐一口毒枭案右一口德昌县,显然是跑来顾沉舟面前刷存在感来的。
包厢里的人正打着牌,顾沉舟垂眸看一下手表。
贺海楼心道对方今天是怎么了,跟平常一比简直太沉默了——难道就因为一个毒枭案?
一种大龙虾还没有开始挥舞螯钳就陷入沉睡的忧郁感笼罩在贺海楼心头,贺海楼不经意地伸手想要去碰顾沉舟的肩膀——还没碰到,顾沉舟就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扫了贺海楼的手一眼。
并没有之前法院外的凌厉如刀。
有点奇怪,对方不像是进一下拘留室就能打垮的人。
贺海楼暗自想着,指头一动,包厢的大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操,哪个他妈不长眼睛?”坐在门边的三代还没扭头呢,张口就骂道。
贺海楼顺着转头一望,眼角神经就是一抽,眼睛跟着眯了眯。
“公安办案,”站在外头身披警服的陈局长表情严肃,来到贺海楼面前,出示逮捕令,说,“麻烦贺少跟我们走一趟吧!”
本来还熙熙攘攘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里的三代彻底安静了,一屋子的人眼珠都要掉了下来:他们刚刚才站在贺海楼这边对顾沉舟态度暧昧,结果没过半小时,卧槽,出来了个局长敢逮捕贺海楼!
头脑灵活一些的立刻就转过弯来了:什么局长敢逮捕贺总理的外甥?肯定是背后有人挺着,还挺得十分牢靠,这个小小的局长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啊!至于是谁在背后挺着,没看见顾沉舟就大模大样地坐在那边吗?贺海楼叫大家来是想看顾沉舟的笑话,结果顾沉舟的笑话没看到,自己倒是被人冲进包厢里在众人面前逮捕,面子里子一起扫地!
想到这里,大多数人背上就冒了汗,纷纷回忆自己刚刚是不是做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感情这两位大腕手腕根本没有掰完,他们实在是太心急了啊。
贺海楼慢吞吞地坐直身体,撩了面前的陈局长一眼,又去看顾沉舟。
陈局长和顾卫两家的关系不说人尽皆知,反正该知道的是差不多都知道了。
来的既然是这位局长,顾沉舟又在旁边坐镇着,贺海楼就心知自己今天晚上大概是不去也得去了。不过嘛——
“陈局长就算找我去喝茶,也要给个理由吧?”
“贺少,你牵扯进了一宗毒枭案,我们根据德昌县警局局长的证词,现在带你回去询问一些事情。”陈局长倒是客客气气地解释了。
周围的人却心道这声巴掌可真是响亮,贺海楼刚刚还在顾沉舟面前死劲得瑟对方陷进官司里呢,结果一转眼,自己就掉坑了,还是同一个!
贺海楼慢慢吐出一口气。
德昌县那边的事情,由于有插手过,他也是一直关注的,自然知道毒枭案里的线人被逮捕归案的事情。但逮捕这个线人的不是顾家的势力也不是卫家的势力,他就没有再伸手,没想到跟着就栽了一个跟头……
他看了一眼顾沉舟,顾沉舟也正好在看着他。
然后,他就看见顾沉舟微微挑了挑唇角。
这大概是一个偏为冰冷的笑意,没有多少得意,反而添了一些智珠在握的漫不经心。
大龙虾突然又长成巨型龙虾了!
贺海楼跟着笑了一下,相较于顾沉舟,他笑得就愉快多了。
陈局长看时间差不多又说话了——顾沉舟就在旁边,他也不敢表现得太没有胆量——话里的意思和语气,都硬气了许多:“贺少,跟我们回去吧,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行啊,”贺海楼懒洋洋地站起身,扫一眼周围的人,又对顾沉舟说,“顾少跟我一起走一段怎么样?——就走出这个会所就好了。”
顾沉舟今天晚上一直没怎么说话,显得十分沉默。但这个时候,他的沉默就全变成了高深莫测,其他三代也不敢再坐在椅子上,纷纷站起来,暗道神仙打架凡人避退,他们往后还是乖巧点,免得城门失火真殃及池鱼了!
顾沉舟淡淡一笑:“既然贺少都这么说了,有什么不行的?”
贺海楼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冲着顾沉舟耳边轻笑:“顾少算了许久了吧!”
顾沉舟侧一侧脸,也跟着轻声说:“第一步真真假假地把德昌县的资料透露给我,然后是刚下车时碰到的那个摩托车司机,再到接风宴上带有敌意的目光——加上青乡县的事情在前,我不会对德昌县抱有多少期待,想法自然而然就偏向底下有人不想卫祥锦空降镀金……贺海楼,你算我的疑心病也算得很准嘛。”
“似乎还是算不过顾少啊。”贺海楼若有所指,在说顾沉舟的疑心病比他想得还要严重。
顾沉舟笑了一下:“贺海楼,”他轻轻地在对方耳边说,“你觉得自己有多了解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看到我时在想着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点表示都没有?——难道你觉得你还真能做得出什么来?”
这句话的威力可比之前被警局的人冲进来带走要强多了,贺海楼的脸刷地就沉了下来:这跟赤.裸.裸地在说他不行有什么差别?
他想要说话,但顾沉舟先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回贺海楼一点激动也没有了:顾沉舟既然知道他的想法,还不忌讳跟他接触的理由有什么?——不就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事情才刚刚开始,”顾沉舟凑近贺海楼耳边,鼻端的呼吸轻轻喷在他脸上,“贺少,请慢慢观赏。”
说着抽身对陈局长一点头,径自转身走了。
唯独留下贺海楼站在那里,先是气得肝疼,接着又觉得愤怒和欲望一起纠缠着如双生藤一样在胸膛里生长起来,再到后来,他突然笑起来了,很高兴很愉快地微笑着,惹得站在两侧看着他的警察频频侧目。
一如顾沉舟所说,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
贺海楼想要陷害他跟卫祥锦,进而分化顾卫两家,他将计就计反把贺海楼弄进局里喝茶——却只是顺手而为。
回到天香山庄,顾沉舟打开电视回顾新闻,直接就切到有关遂林的那部分看了起来:
“……截止今年四月,遂林共发生三起大规模动乱,统计伤员达158人,损失达12亿3000万人民币。沈佑昌总理今晨于大会上一再强调,对于少数民族问题及边境问题,需要耐心再耐心,仔细再仔细,党员应该切实做好本职工作,戒骄戒躁,要贴近群众,了解他们的需要……”
顾沉舟十指交叉。
毒枭案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让卫伯父对边境势力出手引子——谁抓了线人都不重要,只要上了庭,那个线人就会做出“警匪一家”的证词,然后再通过他指正的局长牵连到贺海楼身上——真正的关键在这里,贺南山,边境问题是你负责的,这一回在政策上和上边出现了矛盾,可不那么好撇清了吧……
从贺海楼身上牵扯出来的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