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给他这一句话气的浑身直哆嗦,随手抓起案头的砚台扔了过去,别瞧梅鹤鸣断着腿,杵着拐,动作却利落,他祖父一砚台扔过来的时候,飞快往旁边挪了两步,他大哥可没如此幸运,虽侧身避开了砚台,却被砚里的香墨泼了一头脸,好不狼狈,霎时便成了个黑李逵。
梅家大爷也真拿他家老三没辙,因鹤鸣生的晚些,他跟二弟两个比他大上几岁,自然要让着他些,祖母又宠,久而久之便成了个霸王性子,满府里就没个能辖制住他的人,也就祖父的话儿,他或许还听些,便是霸道胡闹,横竖他是梅家门里的老小,由着他便了,前些年他要做买卖营生,祖父拦阻不住,私下道:“他这个性子,哪里做得买卖,不定出去几月知道了难处,便家来了,倒时再寻门路给他在兵部谋个缺儿便了。”不想鹤鸣这一去几年,买卖越做越大,赚的金山银山回来,府里也因他银钱宽裕上来,他跟二弟这个官儿当得也越发顺当。
说起来鹤鸣的心计手段都是人上之人,只他生了个惫懒性子,不喜官场拘束罢了,在外交朋好友,行起事来也颇有张致,只在妇人女色上有些浪荡名声,弟妹去了之后,更没个忌讳,成日跟外头那些粉头□混在一起,这还罢了,横竖还知轻重,未曾纳的那些妇人在身边,不想这会儿却越发胡闹,瞧上了个清河县的个寡妇。
就鹤鸣干的那些事,瞒得过谁去,使手段弄的那家一个活口都没了,把叫宛娘的小寡妇强抢直身边,弄成了外室,这也罢了,不想后来又折腾出许多事来,如今瞧这形容,刚头一照面,他跟二弟险些都认不出,整整瘦了几圈,脸色又黑又黄的不好看,腿也断了,杵着个古怪的木头棍子,一瘸一拐的,这哪儿还是他家霸王似的老三,真真那寡妇倒成了祸水,这会儿却要娶成了正头娘子,可不疯魔了。
老太爷一砚台没落准,又抓起案上的其他物件扔了个过去,梅鹤鸣左躲右闪,断着腿儿也灵活非常,倒半点也没落到他身上,倒弄的书房乱成了一个。
梅鹤鸣他爹更是没法儿,自来便是如此,若说父亲最疼的孙子非鹤鸣莫属,真是那句话,爱之深责之切,明知道鹤鸣的性子,每每还是忍不住动手,辖制不住鹤鸣,倒把自己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老太爷把案头的东西扔的一个不剩,伸手再去摸,哪里摸的着,梅鹤鸣却倚着那便隔扇门,泼皮一样无赖的笑道:“祖父莫气莫气,你若非要打孙儿,孙儿让您打了解气便了,只宛娘我必是要娶进门来的。”
老太爷恨声道:“她什么身份,一个人牙子手里出来,爹娘都不知道的寡妇,这样的妇人莫说当我梅府的正经主子,便是进我梅家门里当个粗使的丫头都不成体统,你想娶她进门,除非我这把老骨头先死了。”
梅鹤鸣道:“你老人家这身板硬朗着呢,孙儿瞧着,活个一百不是事儿,我家宛娘,虽无爹娘教养,却自来生的贤良性子,针指,女红,性情,模样儿,样样比的那些闺秀,便是她一无是处,奈何孙儿爱她,也曾想过撂开手,可一旦不见她,孙儿便觉活在世上都无趣之极,此一生孙儿是丢舍不下了,孙儿常想,莫不是前生欠了她的债,得用今世来还的。”
老太爷听了,心里也不禁暗暗讶异,鹤鸣的性子,他是深知的,何曾见他如此着紧过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个妇人,瞧他这光景,倒真跟走火入魔了一般,竟不知是个怎样狐媚子的妇人,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去,只梅家宅里,容不得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进门。
鹤鸣的性子古怪,越不应他,他越要做成事,自小便如此,思及此,梅老太爷的脸色缓了一缓道:“若实在丢舍不去,祖父应你,收她进房也就是了,娶她作甚?她若是个贤惠妇人,也该知道守自己的本份,她一个寡妇还想嫁你当个正头妇人,岂不是痴人说梦。”
梅鹤鸣一听,不禁道:“她何曾想做我的正头娘子,她恨不得自己一人自在的过日子呢,是孙儿强要了她,非要娶她,与她什么相干。”
梅老爷见老太爷神色不对,忙喝一声道:“越发胡言乱语,还嚼说这些做什么?来人把这畜生叉出去便了,省得气坏了老太爷。”
两个小厮进来,瞧见梅鹤鸣那脸色,想起三爷的手段,哪个敢上前儿,梅老太爷见梅鹤鸣这般不服管教的样儿,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道:“你非娶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