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脸色暗了暗,叹道:“老婆子是外乡人,哪有什么家,北边走几里,有个烧砖的破窑洞,老婆子暂在哪里容身。”
宛娘想了想,横竖自己也要往那边去,便帮着收拾了东西,扶着老妇往北边走去,果真不远,走了些时候,便瞧见那个破窑洞,宛娘扶着老妇人进了窑洞坐下,想给老妇倒碗水,四下看了看,竟是家徒四壁,只角落一个破水缸上有个缺了边儿的粗瓷碗,宛娘拿了半碗水端过来,服侍老妇喝下去。
有心就走,瞧瞧老妇人这境况,宛娘又觉不忍,这老妇瞧着年纪也有六十往上了,且年老体衰,她一个人在这个破窑洞里可怎生好?便问:“妈妈既是外乡人,怎的耽搁在这青州府里了?”
宛娘不问还罢,这一问又勾起了老人的伤心事,老妇人又抹起了眼泪道:“你是个好心人,老婆子也不瞒你,我本登州府东明县人士,婆家姓张,娘家姓张,膝下只生了一儿,十七上娶了媳妇于氏秋娘进门,新婚三日赶上边境闹蛮子,朝廷征兵,我那儿子一去至今三载也无音讯,丢下我老两口年老体衰的,都指望着我这贤良的儿媳妇做些针线绣活儿养活着,不想年上,我那老头子一病也去了,我跟儿媳两个苦无生计依靠,便卖了家里的房子地,南下投亲,哪想到了这青州府里,儿媳一病不起,船家怕是瘟病,强赶着我婆媳二人下船,无处存身,只得在这破窑洞里住下,前几日儿媳终没熬过,闭眼去了,撇下我这么个老乞婆,日后该如何过活,倒不如这会儿一块儿死了的干净。”
宛娘一听心思不禁倒活络起来,这里的人口管理甚严,百里内还可混过去,若百里之外便要路引才得通行,自己哪里弄去,这老陈氏既南下投亲,自然手上有路引,且她儿媳已死,身边无人照料,索性自己充作她儿媳于秋娘,帮扶着南下,倒时她投得亲戚,自己也可逃出升天,岂不两全。
思及此,便跟老陈氏道:“不瞒妈妈,我本是个良家寡妇,被青州府里的恶霸抢进府,好容易今儿脱逃出来,无奈那恶霸势力颇广,不定就寻过来,我若被他捉去,只得一死了之,妈妈若不弃,不如我充作您那儿媳,咱们娘俩儿,登船南下,若逃得命去,必不忘妈妈今日大恩。”
老陈氏这才底细端详宛娘,只见虽青布衫裙儿,却生的极为白皙端正,也怪不得被那些好色之徒抢夺,心下也暗暗计量,瞧年纪,倒跟自己儿媳差不多少,便说是秋娘,谁又能认出底细,自己若能到了南边投靠亲戚,或可寻条活命,等着儿子归来,倘若自己一人在这里,哪里得个生计。
想到此,便应道:“瞧着你跟秋娘年纪倒差不多少,只你要应了秋娘的名儿,便要称呼老婆子一声娘了,也省得被旁人瞧出,却惹出祸事。”
宛娘一听这是应了,哪敢怠慢,跪在地上磕了头,脆生生叫了声娘,老妇人不想她是个如此伶俐的,脸上心里俱都欢喜,应了一声,从怀里寻出个层层包裹的布包来打开,里头是一块碎银子和一串铜钱,对宛娘道:“这一路走来,身上只剩了这些盘缠,若省着些,也够咱们娘俩儿到南边的了,这些银子就搁在你身上,花用起来也方便,既是逃了出来,不如快些离了这是非之地的好,上了船便不怕了。”
宛娘也是这个主意,毕竟这青州府都是梅鹤鸣的人,不如早走早好,便也没推辞,接了银子道:“待到了南边儿,寻得生计再还了娘。”老陈氏道:“你既称呼我一声娘,咱娘俩便有缘,莫要外道才是。”
见宛娘身上的衣裳被树枝刮破了,便拿出儿媳秋娘的衣裳给她:“这衣裳都是秋娘的,你莫嫌弃她死人晦气且换上吧,也好掩人耳目。”宛娘忙谢了,换了衣裳,低头瞅瞅,倒正恰好。
话不多言,宛娘收拾了老妇人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扶着老妇人出了窑洞,往清河县渡口行去,两人走的慢,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清河渡口,宛娘怕这里有人认出她来,便用青布裹了头脸。
正赶上过路的船在这里停靠卸货,正巧有两个空位,宛娘给了船老板船钱,见那边有挑担卖炊饼的,先扶了老陈氏上船,让船家稍待,转回头叫住那个卖炊饼的老汉,想着买几个炊饼放在包袱里,当作路上惦饥的干粮。
买好了,刚回了船上,就听那边官道上马蹄声近,宛娘心里咯登一下,难道被梅鹤鸣发现了不成,把头上的旧布巾裹得更严实些,手紧紧捏住肩上的包袱,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