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儿(284)
有关过继,大家都有些猜想,最起先猜想过四老爷家府上的二侯爷顾茂丙,可到了后来,这位侯爷也是个不爱女色的,如此,顾家便有了两个大馅饼,一个郡王爵位,一个世袭的侯爵,还都是世袭罔替。
这几年,风雨无阻见天来顾昭家请安问好的晚辈,那叫个多,每天大清早能从巷子口来回三道弯。
后大家又想过,除却四房头的二侯爷,宁郡王还很宠大房的四爷顾茂昌,于是这彩头就下到了那边。
万没想到的事儿,他们这些闲人急来急去的,大年初三那会子,大半夜里,郡王府忽然命人带着牌子,连夜进了宫,说是宁郡王府上的一个姨娘难产了。
而后,宫里派出妇科圣手成老爷子往宁王府奔,人还没奔到呢,那边生产的叫桃花的姨娘,生下一个十一斤的男娃便死了。
哎,那么一场大富贵,可见这姨娘八字轻,扛不住啊。
好吧,不管怎么说,宁郡王有儿子了,这对很多人来说,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坏消息,一下子,那些请安的马车,顿时少了一半。
顾昭才不管外面人怎么想,他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他太过于难过,也许是阿润的小心思吧。
去岁北溪全族处死当天晚上,元秀半夜忽然提着个篮子归家,那篮子里竟有个刚出生的瘦巴巴的婴儿。
元秀说,这孩儿是顾子雨的妻子月合郡主临死前生出来的,说起顾子雨这个妻子,她也是有些来头的,天承帝有七位公主,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一位玉安公主,这位公主也不是个长命的,天授十六年便去了。
玉安公主留下一位郡主叫月合,今上登基之后,月合过的并不如意,上面看不过眼,便往往从内库出了嫁妆将这位月合郡主嫁给了北溪的玉郎顾子雨。
月合郡主生性胆小,嫁给子雨之后也是默默无闻的在北溪呆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怀孕了她却遇上了北溪的滔天大祸,惊恐之下这位郡主早产,生下了一个瘦弱的孩儿,当夜便去了。
说是难产死的,这话顾昭不信,也不想追究。
现在,这孩子就被随意放在篮子里提了来,怎么说,这也是个逃过灭族惨案的可怜巴巴的小婴孩,顾昭坐了半宿,孩子在篮子里有气无力的哭着。天明时分,顾昭总算是松了口,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养了下来。
他想,他如今倒是明白了阿润的心思。
泗水王,潞王眼见着发配南方,这两家怕是活不下来的,现在上蹿下跳的济北王早晚也是个死,那么,这个孩儿就是北溪与天授帝唯一的血脉了。
阿润他,到底也是心有畏惧……
于是,这孩子顾昭便给他起了个乳名,叫桃子(逃子)。
桃子在家里养了一月多,慢慢白胖了起来,直到这会,顾昭才在家里唱了一场大戏,还捎带在家里正式的办了一场丧事,没多久阿润在宫里下了旨意,给了那位顾昭不认识的桃花姬一个侧夫人的位份儿。
作为皇帝的赵淳润压根儿不在意一个郡王爵位,只要他家阿昭现在高兴了,这比什么都好。
说起来也奇怪了,桃子这娃到底是溪北的后代,跟顾昭一个祖宗,旁的不说,他还真是老天爷眷顾,单说这五官,这就是一张活脱脱老顾家后裔的脸,尤其是鼻子,下巴的轮廓,凡举来家里看了的都说这娃长得像去世的老狻猊。
顾茂德他们也来看过,看完出去也是这么说的,这就是顾家的孩子,浓眉大眼的长得可稀罕人了。
赵淳润直至此时,见顾昭露了笑颜他方放下心来,对这个孩子到底也是露了几分真心,有了疼爱,他也不愿意阿昭以后没了,连个上坟烧纸供饭都没有,想到这里,他便再也没有后悔过。
天色约莫明,桃子在襁褓里扯着嗓子开哭,这家伙就是个夜哭郎,加上顾昭第一次带孩子,尤其是有了感情之后竟是爱若珍宝,放在谁的身边也不放心。
迷迷糊糊的顾昭于被子里伸出手,探向襁褓,他摸索了两下,摸出一手湿意。
于是,宁郡王在被窝里闭着眼,伸脚在当今万岁小腿上踹了两脚道:“尿了,换尿布去!”
早就被桃子惊了觉的当今万岁无奈的张开眼,他看看顾昭,又看看夹在他们中间的这团肉,他终于无奈的叹息了一下,认命的从枕边的一叠尿布里取出一块,麻利的侍奉起他家二祖宗。
第一百七十二回
春二月,万物吐新蕊,大地又复温。
这日一大早,也不知道是那股子闲风吹着了,在家管账的新仔就多了一句嘴,言,七爷,咱家亏大了!
呦,亏大了,还有这等事儿?
顾昭什么都吃,唯独就不吃亏!
听他这般唠叨,顾昭难免就细细问了一句,你当如何?却真实亏了。
今年家里不是多了娃儿么,顾昭也不是个太爱热闹的,便在家里三日,满月,百天一起摆宴过了,也没请几个人,顾昭该见到的也见到了。
这份热闹并未大肆办理,京中各家却也是知道的,待事情办完,新仔盘账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是天授十六年来的,顾昭进京就算分家独顶门户,那时候就开始上礼了,至现在他家在上京也混了十八九年了,那各家的节礼,喜事儿,满月,丧事儿,家里是月月出礼,万万没想到的事儿,而今家里好不容易办了一回事儿,竟然收回不到四成。
哎呦,这就不对了吧?
新仔气不过,就难免在家叨叨。
顾昭也纳闷呢,自己的人品竟然真的低到这样的程度了,一怒之下,顾昭便自己扒拉个小算盘开始盘账。
最近赵淳润在朝上总算是真正感觉到了做皇帝的威仪,他说啥都有金口玉牙的加成,做百事都顺畅,心情一好,皇帝大老爷提前下班,又赶巧元秀孝顺,去岁冬日出去狩猎,得了几只好熊掌一直冻在冰窖,赶上初春也无甚好吃的,元秀就孝敬了上来。
赵淳润喜滋滋的回到家里,换了衣裳,正要打发人叫顾昭一起晌午吃熊掌呢,孙希却鬼鬼祟祟的过来嘀咕了。
“陛下,今儿老奴瞅着郡王爷有些心情不愉呢!”
赵淳润一呆,立时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最近几天的表现,早起尿布不用人踢也换了,他说上京往甘州的所谓什么国道工程要给迁丁司建筑局,他也给了,至于其他的事儿,基本那也是百依百顺的,谁又招惹了他了?
赵淳润便问:“谁招惹他了?”
孙希想打点小报告,可今儿这事儿,听上去怪丢人的,这个报告他便不准备打了,旁人遇到这事儿,遮掩还来不及,打脸充胖子还来不及,谁能向那位爷一般,他还在家里骂了出来。
这事儿他不想说,便低声道:“老奴,老奴也不甚清楚。”
说完,孙希撒丫子便溜了,难为他老胳膊老腿儿,老太监夹个常湿的裤裆,还能跑的飞快。
赵淳润一脸纳闷的往书房走,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门里传出一声大骂:“……这都是什么他妈的玩意儿……”
说完,一本账本自门里飞掷出来,里面接着骂:“当爷死了么?”
院里跪了一群人,要笑不笑的跪在地上生憋着。
赵淳润弯腰低头捡起账本,随意翻了几下,当下想大笑,顿时又忍住了。
你当如何?
去岁那不是顾昭被阿润随意找了理由关了禁闭么,接着又出了顾家的事情,而今都要风平浪静了,顾昭看孩子累,就不爱出门,就自己继续关着。
这上京多少门户里生就的富贵眼,又赶上顾昭平日不跟人往来,说话也不注意,又骄傲的不成,哎,他人缘倒是真的一般……
基于以上愿因,顾家而今办喜事儿,便有人不来上礼,更有人将礼减到一成来应付应付,差不多得了……
外面的亲戚便罢了,偏自己家里也有亲戚也学了这份儿市侩眼小的样子,这些人竟然也应付起来了……
顾昭那里是生就的古代人,喜怒不形于色外加个哑巴吃黄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的……
他脸上过不去,立下就在家开始发脾气。
赵淳润一边翻账本一边笑,一不小心从门里又飞出几本账,顾昭一边丢,一边背着他家桃子出了门,指着赵淳润骂道:“都赖你!”
说起来也是冤孽,桃子这娃儿现在是离开顾昭一会儿都不成,没办法顾昭只好画了现代背娃带的样子,叫人做了几个,走哪都背着他家娃。
赵淳润哭笑不得,只能一摊手道:“怎么就赖我,去岁年末我就说你出去溜达,是你不出去!”
顾昭哼了一声,冲新仔他们一摆手,众人便立时站起来飞奔而去。
赵淳润也想跑,可他露了头,便跑不得了,就只能好言好语的劝,他道:“何苦为这样的人发这种肝气,你仔细看看是谁,明儿我记下来,管不叫他们好过。”
顾昭哼了一声,便开始唠叨:“这事儿都赖你!”
“可不是,就赖我!”
“你还不服?”
“怎么会!当下我就服了,皆是我的不是,你也甭气了,元秀拿来好大的熊掌,去岁冬日得的,我叫他们做了,咱们晌午正好吃。”
“你可别拐带我,我跟你说正事呢,这事就赖你,我没脸也是你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