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日常(695)
张起麟提醒道:“二贝勒,万岁爷等着呢。”
内殿里,四爷正背着手在殿里转圈,弘昐进来请安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四爷回身,露出个笑来,招手把他叫到身边:“刚从弘昀那边过来?他那里的事怎么样?”
山东改制的事还是要弘昀跟着,借着李文璧在山东学子间的影响力,现在朝中确实是没什么反对的声浪了。但偏偏那些学子们几乎都不是这次改制的士绅之列。他们说好是没用的,所以四爷才宣李文璧进京,还在颁金节上把他的座次提前,就是做给山东官场上下的人看,表明李文璧身后站着的是他这个皇上。
但从上到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州县,还需要一一去打通关节。
山东做为第一个尝试官绅一体的地点,四爷要求下头的人慎之又慎,不能急躁,务必要圆满的把这件事给办下来。只有山东成功了,才好再往其他的地方推广。
此时是宁可慢一步,也不能最后留下隐患。
弘昐来回跑就是为了这个,弘昀一是忙得走不开,二来他毕竟年纪小些,不比弘昐已经在六部里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好多地方弘昐出马比他更轻松。
他道:“儿子前两日去了户部,想调阅山东的档案……”
弘昐和四爷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等到天都黑了,弘昐茶都喝了两壶了才察觉已经这么晚了,再看张起麟早就在外头转了好几圈了,忙对四爷道:“阿玛,都是儿子不好,这都过了晚膳的时辰了。”
皇阿玛按时辰准点用膳的规矩人人都知道是他额娘定下来的,这么多年了,连御前太监总管都习惯了照行事历提醒万岁爷用膳,没想到今天叫他给破了例。
四爷是早就发现了,只是刚才见弘昐说到兴头了,他不忍打断儿子而已,此时笑道:“不急,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用,不回去叫你额娘训你。”
弘昐却是宁可挨骂也不能真让皇阿玛不回额娘那边去。
结果刚进九洲清晏,李薇迎上来就是:“听说你们到现在还没用膳?”她转头对弘昐道,“你阿玛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你怎么也不知道提醒一两句?”
弘昐要请罪今天是他的错,四爷冲他摆摆手,拉着他额娘的手道:“是朕忘了,先让人送一盅清汤来,朕先用了暖暖胃。”
弘昐陪着用了一盅清汤,不等用晚膳就悄悄溜走了。
李薇出去吩咐下晚膳回来儿子就不见了,四爷笑着说:“弘昐被你吓跑了,他怕你骂他。”
她一想也明白了,这对父子忙起来都是工作狂。
因为先喝了一盅汤,等膳摆上来后,四爷吃的也不急,细嚼慢咽的。吃完扔给李薇一个大雷:“明天朕让人把凤印送来,你下道旨去承恩公府。”
李薇至少有半分钟不知道该说什么,找回舌头后问:“……写什么?”
四爷端起茶浅浅抿了口,平静道:“剥夺五格福晋的诰命,斥责她教子不严,纵子行凶。”
自家关起门来打杀奴婢就算了,吵吵的整个京城都知道,哪怕那不过是蒙古部族献上的战俘也不行。
何况那还是皇上的赏赐,没追究他们藐视圣恩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旨意是跟在弘晖之后就发出去的。张保是四品太监,除了在圆明园侍候万岁的张起麟外,整个紫禁城里没有比他品级更高的太监了。
他带着人漏夜进了紫禁城,让人打开坤宁宫的大门,进去捧上凤印就走。
第二天一大早,李薇就在九洲清晏看到凤印了。
四爷让她发的是中宫笺表。
虽然有他的话,李薇还是有些不敢下笔。她事先已经拟好了稿子,特意让四爷看过没有问题,今天特意屏退左右,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写完了。
常青在一边侍候着,他看她放了笔,示意道:“主子,取印吧?”
摆在书案一侧的是放凤印的匣子,今早拿进来后,四爷已经亲自取出来看过了。
她看着凤印半晌才点点头。
常青打开匣子,取出凤印,双手恭敬的捧出递给她。
她接过来放在印泥盒里按了下,再提着凤印上的龙首龙身,端端正正的印在中宫笺表上。
☆、第464章
新年时,元英都能见一见家里人。
她早早的就让人准备好了新衣服,还有给家里人的赏赐。提前几天,她就让庄嬷嬷拿来新年当天要进宫来给她磕头的客人名单。
长春宫里仿佛永远都是隆冬,连庭院里的花草树木都失去了生气。
就算她换上了大红的新衣服,殿内也换上了新的摆设,帐子、灯烛,来往的宫女太监也都换上了新衣,可那股像是久不开门的屋里的尘土味却总是挥之不去。
元英已经明白了,这几年的经历让她无比的清醒了。这世上没有人能跟万岁做对。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现在弘晖还在挣扎,她舍不得跟他说让他不要再挣扎了,让他上折自请不要当太子,让他自陈资质不如他的弟弟们。
……她说不出口。
她怎么能去打破这孩子最后的尊严?
而且她并不真的觉得她生的孩子就是比不过李氏生的!
庄嬷嬷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后。
皇后好像还没发现?
她心中多少有些可怜皇后。但这世上比皇后惨的人又多得很,就像她不到六岁就进宫当宫女,熬了一辈子都没出去。年轻时也做过被皇上宠爱的美梦,到现在想想真是可笑的很。
元英翻着名册,来回翻了几遍都找不到承恩公府的名字,她奇怪道:“庄嬷嬷,这名册是不是抄错了?”
承恩公府里有资格进宫给她磕头的只有五格福晋一个人。刚安虽然也早早的娶了福晋,可他自己没差事,他的福晋也没诰命。
都统府的倒是有。
元英一抬头就看到庄嬷嬷复杂的神情,她马上察觉事情不对,追问道:“嬷嬷,发生了什么事?”
在庄嬷嬷跪下把‘承恩公福晋已经被中宫笺表夺了诰命’这事说了之后,元英眼前一阵发黑,天地倒转般往榻上栽下去。
“主子!!”庄嬷嬷惊慌失措的扑了上去!
屋里的动静也引来了外面的宫女,她们拥进来去帮庄嬷嬷扶起皇后,找来嗅盐、鼻烟和清凉油,还有人问庄嬷嬷要不要请太医?
不知过了多久,元英只觉得耳边乱糟糟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在一片混乱中挣扎着抓住离她最近、也是最熟悉的庄嬷嬷,支起身努力镇定下来吩咐:“不必叫……太医……”她扫过面前这一群又熟悉又陌生的宫女们,摇摇头倒回枕上:“让她们都下去吧……”
当年随她陪嫁来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庄嬷嬷和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把皇后送到寝殿,给她更衣、解散头发,再点上安神香。
看皇后仿佛沉沉睡去,庄嬷嬷带着宫女们都退了出去,为防万一在外间留了两个宫女守着。
皇后当时捧着看的那本名册就掉在地上,庄嬷嬷走过去拾起来后若无其事的拿在手上出去了。
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庄嬷嬷:“嬷嬷,当真不请太医?这事你我可无法担待啊。”
庄嬷嬷呼出一口白烟,摇了摇头道:“主子都说不叫太医,真叫来了,主子也未必肯看。”
重要的是皇后显然不打算让人知道她刚才晕过去了。
何况……
庄嬷嬷捏捏手里的名册,要是让人知道皇后是因为看到名册中没有承恩公府的人才气晕过去的,那可以说嘴的地方就更多了。
何况皇后有没有用过中宫笺表,她还会不知道吗?
庄嬷嬷心中暗叹,皇后这下真的……再也翻不了身了……
寝殿里寂静无声。关了门窗后,这屋里就暗了下来,好像黑夜一样,让人觉得安心。
这里没有宫女和太监,她不必在意自己的仪态。
元英在帐子里渐渐的缩成了一团,她的手现在还在不停的发抖。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太自大了。
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她对万岁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凤印只是个死物,拿在谁的手里都能用,是什么让她笃定万岁一定会为了让她用凤印而特意来看她?
万岁连跟她说一声都不屑。
京里的人都以为她久病在身,万岁担忧她的身体才不忍劳累她。就算真有人觉得不对,又有谁肯替她开这个口?
元英突然觉得很冷很冷。
她亲生的孩子,借着她得了势的承恩公府和都统府都‘默认’她生病了。她长年不出现在人前,他们进来请过多少回的安却也没有替她说一句话。
呵呵……
元英轻轻闭上眼,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凤印有什么要紧的?乌拉那拉氏……弘晖……
万岁……
她睁开眼看着帐子顶,依旧是那幅熟悉的瓜瓞绵延。
她出嫁时从家里带来的那帐子早就旧了,后来的宫女们以为她喜欢就原样又给她做了一幅。之后,她的床帐就一直是这一幅了。
她确实喜欢这幅帐子。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
这幅帐子里有着她当年那稚嫩的心意,隐隐的期盼,不服输的劲头和青春。
元英有些茫然。她有些想不起当时的她是怎么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