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姑不是不知变通的人,毕竟原先的染料已经没了,能将问题最小化当然最好。
她叫人把布料都收敛起来,先派人去各宫知会一声。内织染局仿佛又恢复了生机,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寻真又呆了一会儿,等雨稍微小了点,这才悄悄离开。
没走几步,锦绣在身后叫住了她,两个人打着伞并行。
锦绣已经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但还抹不开脸,到了永和宫的大门,才别别扭扭地和她说话。
“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淑妃娘娘。”
寻真默着脑袋,没有过多的情绪,只和她告别,态度亦是十分恭敬。
“呆瓜。”锦绣抛下这么一句话。
临近黄昏,日暮四合。寻真独自行走在冗长的夹道,偶尔路过一座宫门,灰青色的石狮子在夕阳下发着微亮。
拐角的那头登时传来几道匆匆脚步声,寻真下意识抬头,迎面撞上几个太监,为首的吆五喝六,正是刘全胜。
寻真抖然一惊,连忙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夹道另一头又现出个熟悉的身影。
男子不同于那日的慵懒随意,腰间别着玉带,身上穿着是暗纹曳撒,只是那张脸依旧邪性,眸底有看不穿的阴霾。
寻真两头夹击,额上渗出冷汗。就在即将面对面的当口,她猛地朝后倒,扑在石狮子底座上,背脊骨僵得像块木头。
“老祖宗。”刘全胜弓着腰,很是讨好,“您上哪去啊?”
祁钧掀眸,嘴角噙着冷意:“刘公公属实闲了些,看来没把咱家交代的事放心上。”
刘全胜一听吓出了汗,哆哆嗦嗦地道了句哪敢,:“老祖宗,您托我找人,我是绝不敢怠慢,可是那丫头会遁地儿似的...”
说到一半,祁钧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刘全胜立马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眼珠子转了个圈,瞥见了蹲在一旁的寻真。
“大胆,见到老祖宗还不下跪行礼!”
寻真的背脊骨颤了颤,但眼下这情况是打死都不能回头。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鼻尖,一只手覆上腰腹。
“抱歉,奴才腰受了伤,实在动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寻真明显感觉到一股敏锐炙热的视线在她身后徘徊,仿佛凭空多了把火刃,将她来回磋磨。
刘全胜觉得奇怪,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寻真盲猜到他的意图,连忙叫停。
“不用不用,老祖宗,刘公公,你们不用管我,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就成。”
“这。”刘全胜不敢在祁钧面前耍威风,只好摆摆手让人退后,等着老祖宗的意思。
身后半晌没了动静,正当寻真以为没人,想着起身的时候。男子突然诡异地冷笑了一声,冰凉的语气化作重锤,敲打在她的脊梁骨上。
“还真是个犄角旮旯。”
寻真猛然一阵颤栗,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老祖宗认出她来了。
第7章 量身
寻真逃回尚仪局,白芮见她面色慌张,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道身体不舒服。
“你听说了没,阮香那事...”旁边两个小宫女交头接耳。寻真垂着脑袋,没搭理她们,自顾自地闷下一口饭。
“知道知道。”另一个人幸灾乐祸,“她把这事撕破了,告到了高总管那儿,哪知道高总管和陈尚仪有私情,二话不说反倒把她处置了...”
白芮听了两句,觉得新奇,凑到寻真耳边嘀咕:“高总管不是都五十岁了嘛,怎么就和陈尚仪...”
寻真瞥了她一眼,示意别乱说话,但白芮来了兴致。她本来就是个好热闹的性子,这么多天守着宫规不嚼舌根,其实心里早就痒得慌。
“要我说,这陈尚仪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根基的。难怪平日里拿鼻孔对人,原来后头有高总管罩着呢。高总管是谁呀,这么多的宫女太监都归他管,娘娘们也要看他的眼色,除了司礼监那几位,也算是宫里实打实的权贵了。”
听到“司礼监”三个字,寻真又想起了那个阴郁的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把寻真的思绪又扯了回来,她扒了口粗饭,又给白芮夹了片牦牛肉,让她专心吃饭。
“何必呢,没这个能耐,非得搬这大象腿。”
“谁说不是,心高气傲在宫里可活不长,这回得罪了高总管,我要是她,就叫家里人给领出去得了...”
几个人说的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个人影,其中一人抬头一愣,咳了几声示意其他人住嘴。
阮香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她两颊微肿,脖颈和手腕上有明显的青痕。鬓角的碎发全都别在耳后,发饰却有些凌乱。
皇宫就像一座孤城,所有糗事都会迅速发酵,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处不在的落进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