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徒弟你却……(66)
这半年来,伏铖俨然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受惊的小屁孩, 粘人粘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她目光望向远方, 不急不缓地道:“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天天跟在师父屁股后面闹别扭的小破孩。”
“你我虽是师徒,可终归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我有我的人生, 你亦有你的人生, 你不该, 也不能,一辈子围着我打转。”
“如你这般的年纪, 就该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这个道理,伏铖何尝又不懂?
他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亦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对陆灼霜的依赖已超越师徒的范畴,这种感觉, 既令他感到恐慌,又让他感到迷惘。
有时候他也会在深夜里沉思,他真只把陆灼霜当成师父了?而非其他?
他已非稚童,不似从前那般懵懂,这个问题既不能也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右手搭在寂灭剑上,指腹细细摩挲着篆刻在剑柄上的纹理,无悲亦无喜:“师父,咱们三年后再见。”
陆灼霜闻之,不禁一愣:“三年?”
她从未想过要这么久。
她内心其实也很纠结,既舍不得放这孩子走,又无比迫切的盼着他长大,愿他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踌躇半晌,她终只道了句:“什么时候走?”
伏铖面上仍无多余的表情:“明天。”
陆灼霜终于绷不住了:“可明日是你的十六岁生辰。”
“那又怎样?”
伏铖嘴角翘了翘:“徒儿总不该一辈子都跟师父过罢?”
明明是盼着他学会独立的,可当他真正要离开时,陆灼霜又莫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养大一个孩子便得提前接受他的离开,即便他不离开,永远都留在破虚峰,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变回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将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披荆斩棘。
而她这个做师父的,便只能退居幕后,默默看着这一切。
无人再说话。
空气突然变得很压抑,连迎面吹来的夏风都变得格外刺骨。
伏铖离开的那个早晨,陆灼霜特意起了个大早。
每年的这一天早起,已然成为陆灼霜的一个固定习惯。
这个时间点,伏铖大抵已在厨屋中剔鱼骨刮鱼茸。
陆灼霜赤着足,跑去推窗,却不见小徒弟在厨屋中忙碌的身影。
她嘴唇微张,一脸错愕。
下一刻,屋外传来了三道叩门声。
是伏铖。
即便他不出声,陆灼霜也能从这一轻两重的叩门声中分辨出来者为何人。
她清了清喉咙,不急不缓地道了句:“进来。”
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穿戴整齐的伏铖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鲜红的衣,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髻上戴着被陆灼霜夸赞最多的那顶白玉冠,其姿容,难书难描。
门口恰好栽着一株怒放的红芍,在这少年容颜的映衬之下,连那红芍都焉答答地垂下了头。
陆灼霜一直知道他生得好看,却不想,竟会有看他那张脸看怔了的时候。
少年抿唇一笑,递给自家呆头鹅师父一个锦盒。
陆灼霜正要掀盒,却被伏铖制止了:“师父莫急,待弟子走了再看。”
陆灼霜的动作就此止住,她心中其实攒了很多话要说,正欲开口,风风火火跑来一人。
是许久未露面的掌门。
他手中攥着根木簪,抽抽搭搭道:“想不到铖儿竟这般懂事,临走前还给师祖送了木簪。”
他尾音才落,又来一人。
这次来得是梅有谦,他亦满脸感动:“我这个做师伯的还什么都没给你送,反倒先收上了你这师侄的礼。”
梅有谦终于拥有了一根像样的发簪,穿在身上的衣衫虽依然破破烂烂,到底要比用树枝束发时得体些。
陆灼霜竟不知这小子还背着自己送上礼了。
刚要找伏铖问清情况,楼道里又传来了说话声。
“二师兄也收到了铖儿送的木簪?”
“唔,铖儿这孩子向来懂事,听闻今日还是他生辰,他却这般破费,实在是惭愧。”
陆灼霜:“……”
这孩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陆灼霜已按捺不住想要打开锦盒了,便再也顾不得伏铖的叮嘱,当着他的面,掀开了盒盖。
好家伙!
静静躺在锦盒中的根状物不是木簪又是什么?
她捻着那根做工粗糙的木簪看了又看。
一脸不解地道:“为什么送我的这根最丑?”
单看陆灼霜的这根木簪其实也称不上丑,坏就坏在,其他人的木簪雕工都太精致了,梅、兰、竹、菊样样栩栩如生。
有了它们的衬托,陆灼霜这根木簪简直就是个光秃秃的老树根,丑到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