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徒弟你却……(60)
陆灼霜与伏铖又趁黑摸回了张家。
此刻的张家阴气更重。
陆灼霜与伏铖先前来过的院子里摆满了蜡烛,共有九九八十一根,取九九通幽之意,每一根蜡烛都有成年女子手腕粗,染成了刺目的猩红,燃烧时,散发着阵阵动物油脂的脂香,也不知是何物所制。
红烛燃尽,狂风骤起。
丝丝缕缕黑气萦绕在空气里。
院子周遭的房门被风撞得“砰砰”作响。
张老太仰头一声轻叹:“你还是不愿见我?”
她尾音才落,目光陡然一冷:“谁?”
陆灼霜与伏铖并肩走了出来,张老太咬牙切齿:“又是你们!”
陆灼霜嘴角噙着一丝笑,以指压唇:嘘。
“我看见他了。”
张老太顿时瞪大了眼:“哪里?”
陆灼霜抬手指向正朝此处走来小姑娘:“你要找的人就在她身上,他一直都在这里面看着你。”
最后一个字尚在陆灼霜舌尖打着转儿,小姑娘头上那根玉簪就已落至她手上。
她指尖稍稍用力,玉簪便断成了两截。
“不是他不愿见你,而是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
一缕青烟飘出断簪,化作一团面目模糊的黑影。
黑影迎风便涨,不多时,变成了个身形高大的青年。
青年相貌普通,甚至还能称之为生得粗犷,动作却格外拘谨,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张家老太,嗫喏道:“离妹。”
张老太神色骤变,忍不住破口大骂:“亏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骂着骂着,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你可知这两年我是怎么过得?”
……
这一人一鬼尽说些陆灼霜听不懂的话。
既听不懂,陆灼霜便也懒得去听,目光落在了那只鬼身上。
陆灼霜不是捉鬼专业户,即便如此,她也仍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鬼魂并非枉死的怨灵。
可这人若真是寿终正寝,陆灼霜便又想不通了,他清清白白一鬼为何不去转世投胎,反倒将自己困在一方玉簪中。
陆灼霜向来懂得该如何给自己省事,既想不通,索性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
反正她也捉到了鬼,这鬼瞧着还没张老太凶,约莫不会伤人。
她从小姑娘手中领走一文钱,便带着伏铖一同离开了。
本以为这事已圆满解决。
岂知,次日,这小姑娘又出现在了陆灼霜摊前。
没有阴物附着在身上,小姑娘面色比昨日好上不少。
说话时也带着几分笑意:“陆菩萨可否再跟我走上一遭?”
陆灼霜正闲着无聊,毫不犹豫地道了个“好”字。
今日的张老太也比昨日看着顺眼。
她描了眉,敷了粉,还特意梳了个精致繁杂的高髻。
陆灼霜早已被她手中那碟酥炸南瓜花吸走所有注意力。
她对这道菜早有耳闻,却从未品尝过,若好吃,回头也叫伏铖炸上一碟慢慢嚼。
“从前我相公在的时候,烹煮皆由他代劳,老身手拙,只会做这道酥炸南瓜花,陆菩萨快尝尝味道如何。”
她眉眼弯弯,眉宇间再无一丝戾气。
陆灼霜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夹起一筷往嘴里送。
炸物的焦香与南瓜花的清香完美融合在一起,陆灼霜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她见伏铖迟迟不动筷,还亲手夹起一朵炸得最脆的往他嘴里塞。
含糊不清地道:“滋味好得很,你别磨磨唧唧了,快尝尝,炸物凉了就该变油腻了。”
伏铖那张脸,又刷地一下红了。
陆灼霜可管不了这么多,当务之急,是得趁热吃完这碟炸南瓜花。
张老太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老身今日请二位来,一是为了道谢,二,是想讲个故事给二位听,不知二位可愿听我这老婆子唠叨?”
陆灼霜嘴里嚼着酥炸南瓜花,不甚在意地道:“无酒下菜,有故事听着也不赖。”
张老太垂眸望着桌上的酥炸南瓜,思绪已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十六岁那年,我站在高台上,看着漫天烟火,那人骑着高头骏马经过,一掷千金,买下我□□夜。”
彼时的她是天香阁里的头牌将离,那人却是世家贵公子。
云泥之别,莫过于此。
她如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般憧憬着风花雪月,却忘了自己的身份。
夜夜缱绻又如何?
那人终究还是娶了别的女人。
她性子泼辣,气势冲冲跑去那人府邸,想要大闹一场,终是下不了手。
她从未见那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怜惜中带着克制。
将离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才是爱。
爱会克制,会隐忍,会患得患失,唯独不会抛弃。
那一夜,将离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