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的时间(34)
纪仲年盯着看了一会儿,心尖不知道为什么拧了一下,这痛感稍纵即逝,竟叫他生出些......千年难得一见的愧疚情绪来。
与之混杂的是,方才那种饱满的靡丽氛围未完全消散,彼此肌肤相贴的热和欲仍像一阵余韵,久久盘踞在他们之间,令人不觉隐秘地回味。
这种局面实在是骑虎难下,纪仲年踌躇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表情变得非常不自在。
“我们.....今晚的事......”
林斯看着他不作声,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这幅样子显得有点可怜且乖巧,乖巧得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这令纪仲年更加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只好愣愣地将手上的表摘下来,扔到林斯旁边,干巴巴地对他说道:“......拿去吧。”
林斯不是很明白。
这只手表的表盘上镶满了钻,就差没刻上“价值不菲”四个大字,是多少人存一辈子钱也买不起的高级奢侈品。
微怔几秒,林斯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又是表?”
“嗯。”
林斯将这只表捡起拿在手里,纪仲年把这样一个昂贵的东西给了他,他眼里却无什么欣喜。
半晌,他别过目光,对大方慷慨的纪二少说了声:“谢了,没想到我还值这个价。”
大概,纪仲年认为他所付出的所有好都能用一只名表来抵偿。例如在贫民窟里发生的事,又或是今晚发生的事。
气氛非但没有被缓和,反而愈发冰冻,纪仲年愧疚的感受丝毫没有减轻,甚至连直视林斯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用手掩着嘴,虚咳两声,以掩饰内心的慌乱,“或者……你想要其它补偿也行,钱、车、房子......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对于商人来说,等价交换的生意才是最实在的。
在纪二少眼里,林斯就是来自贫民窟里的一个穷小子,对于这种人,没有什么条件是用钱不能解决的。
——哪怕是卖一次屁股。
他这话听上去还挺好听的,像是林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但林斯没说话,他背对着纪仲年坐,微颤的下巴有滴晶莹的液体滑过,无声地滴落在地毯上。
液体晕湿了一块指甲大小的水迹,那么微不可察,隐藏在林斯的视野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看见。
其实他希望纪仲年也能看见的,这样说不定给一点疼惜,然后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难过。
可他又该怎样答呢?
说出来,谁会信呐。他所知道的他们的过去,又或者说是他们的未来,一点也无法令对方相信。
最大限度就是顾影自怜,不然还能哭哭啼啼撒泼一番,对纪仲年说“我们相爱过,你不能这样侮辱我对你的爱”?
沉默之下,不敢哭的林斯将下嘴唇咬得发白,低下头去,这才堪堪忍下了眼眶里的湿润。
纪仲年也不说话,他们之间别扭得窒息。
再这样下去只会愈发尴尬,林斯不想让彼此弄得连句话都说不了,索性主动犯起了贱,将那枚闪闪发光的手表戴在自己手上,像是把它当成一件好不容易交换来的珍宝。
他又把自己变成了那个讨人憎的变态,用腿勾住纪二少的腰一顿乱蹭:“那我想当纪少奶奶。”
“滚。”
“怎么不行了,我喜欢你,可以不拿你的表,也不拿你的钱,你的车子房子我也不要,你给我个名分就行。”
林斯顿了顿,最后又添了句,“或者,说句喜欢我就行。”
他的话说得听起来很随意,但没有半句是玩笑话,特别是“喜欢”二字,是林斯拽着手心讲出口的,有几分不被发觉的颤。
——说句“喜欢”听听,我等了很久。
纪仲年戒烟很久了,此时却感到烟瘾犯,有种莫名的烦躁和难以自控,嘴巴张开半分又合上。
说两个字而已,就能代替“对不起”和“谢谢”,其实是一件很简单很划算的事。
然而他深吸了口气,胡乱扫了一把凌乱披在额前的头发,眉头蹙起,没什么感情地说:“我不和不图回报的人打交道,我喜欢有来有往,有利可图。你别说些没有意义的。”
没有意义的。
林斯听懂了里面的意思,只没有意义地答他:“我图你的心,这就是我最大的利。”
上辈子和这辈子,他对纪仲年的喜欢都不纯洁,沾过铜臭味,也沾满了对纪仲年的爱欲。
但这份喜欢实际上又很纯洁,纯洁到最后只剩对纪仲年的渴望和倾心,除此之外,其它都可以不要。
——这样纯洁又不纯洁的爱,从林斯赤诚的眼神里弥漫出来,像面粉一样蓬发着溢在整间书房里,每个角落都是,令置身其中的纪仲年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