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冰冷的手垂到他身侧。
他平静地背着嘉禾跨出宫门,若无其事地朝站在宫门前的白子墨道:“夫人受了伤,我先带她回去, 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白子墨颔首应了声,朝他背上闭着眼的嘉禾看去:“夫人伤得很重?”
“她没事。”他边气边笑道,“就是懒不肯走非要我背她,你知道的,她这个人有多难缠。”
“嫌她难缠还纵着她缠你?口是心非。”白子墨不屑道,“夫人都受伤晕着了,你嘴里还吐不出好听的话。”
他沉默,视线变得有些混沌,良久回了白子墨一句:“等她醒了再讲。”
说罢,他稳稳地背着嘉禾,慢慢朝丞相府走。
他静默着背着她,缓缓远离深红宫墙,皇城里的火尚未扑灭,李询尚在等他回去复命,可他没什么心思再管他心中的那片山河。
缓缓地朝前走,略过宫墙,绕过巷子,跨进远离皇城的喧闹集市。
街上人群熙攘,嘈杂的人声灌入他耳中,他忽然觉得无比冷寂。
所有人都在发出声音,除了睡在他背上的嘉禾。
街上这么吵,她怎么还睡得着?
他走到卖糖人的小贩前,问嘉禾:“程嘉禾,你要不要?”
她还是没回话。
连糖人都不要了。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他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回头不准怪我没买给你。”
她没反应。
他很烦躁。
就算她生他气也该有个度,这么对他视而不见要到几时?
“你说让我早些回来,我不是回来了吗?”他沉着眼质问背上闭着眼睛的人,“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
血色夕阳之下,他背着嘉禾穿过人潮拥挤的大街,回了丞相府。
半芹出来迎他:“大人回来了?”
他点了下头,又转头朝趴在背后嘉禾看了眼,对半芹道:“还有夫人,我把她接回来了。”
半芹顺着他的话朝嘉禾看去,见嘉禾闭着眼一动不动伏在她背上:“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朝半芹比了个“嘘”的手势:“睡着了,小点声别吵醒她。”
半芹放轻声音道:“夫人这几日异常嗜睡,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我照大人吩咐尽量做些酸口的开胃菜给夫人,夫人倒还吃点。”
“她喜欢吃什么,你接着照做。”他道,“准备些热水替夫人沐浴。”
吩咐完,他背着嘉禾回了屋,轻轻将她平放在卧榻上。
他碰了碰嘉禾的手,她的手很冰没有一丝温度。
她一向很怕冷。
他忙用被子里里外外将她捂起来,捂了很久手也不暖。他又将她的手扯进自己怀里,捂了好一会儿,她的手似乎变暖了一些。
他从心底生出强烈欢喜。
于是他就抓着她的手一直捂着,直到半芹和其他婢女提着热水进来,他才轻轻松开。
半芹吩咐其他婢女将浴桶摆在八曲屏风之后,往桶里装满温热的水,撒上嘉禾喜欢的新鲜花瓣。
准备好一切,半芹走到嘉禾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恭声道:“夫人,热水备好了,婢替您换洗。”
嘉禾没应,半芹又试着唤了声:“夫人。”
嘉禾这几年眠前,听见一点动静便容易惊醒,这一点常伴在她身边的半芹最是清楚。
可今日却唤不醒她。
半芹皱着眉,面露疑惑,又伸手拍了拍嘉禾,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稍靠近点看,忽觉嘉禾的脸上一点活人血色也无。
半芹的手有些颤,慢慢伸向嘉禾鼻下。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退后一步,捂着嘴泪水自她眼眶落下,她支吾着道:“大人,夫、夫人她……”
“她很能睡。”他埋怨道。
半芹:“不,不是,夫人她……”
他打断半芹的话:“你出去。”
半芹:“大人……”
“出去。”他阴沉着声低吼,将半芹赶了出去。
半芹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同嘉禾两人。他望了眼浴桶中氤氲的热气,伸手去解嘉禾的衣带。
她身上这么脏,得帮她洗干净。
可她整个人都僵了,穿在身上的衣服怎么也脱不下来,没法替她清洗。
沈云亭躺在她身边,把头靠了过去贴着她,在她耳边叱了句:“程嘉禾,你知道你现在很臭吗?”
没人应他。
他恼极了,咬开她的唇瓣,用力去撬她紧闭的齿关,怎么也打不开。若是换做往日,她总是温顺配合他的,他总能轻易得手。可她今日就是不肯张嘴,像个木头人,迟钝、冰冷。
嘉禾不动,他也不动。他就这么贴着嘉禾安静躺到深夜。
冰冷的月色光晕自纸窗映进屋里,沈云亭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