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离别居住多年的地方,林良善终是掉了泪,顺着精致端丽的妆容滑落下去。
专请梳妆的一些世家夫人退出门去。
林原小心地替她擦去泪,虽心中不舍,但强笑着道:“善善,再哭,妆就花了。”
他说:“府上的地契铺子,田产经营,还有这些年的库房银两物件,带着江家的聘礼,我全给你清点好,列好单子,夹在第一个红木箱子里了。红萧知晓的,你问她就好。”
“还有江家不比我们府上人稀事少,上至公婆祖辈,下至叔侄孙辈,直系旁系,加起来不知有多少人,还有府中人事用度,怕是以后你都得管些,不可再意气用事,一有不合意的,就耍脾性,招了他人恨意。”
论起江府的那大家子人,林原才是真的担忧不已。
他不免有些哽咽,缓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善善,你若在江府受了委屈,江咏思不与你出头,也不必忍着,让人回来说声,我们也不必在那处待着,你明白吗?”
林良善听着他的絮叨,难受地不能自已,泪水像成串的珠子掉落在嫁衣上。
“我明白。”她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抽噎道:“哥哥,我都明白的。”
林原拍了拍她清瘦的后背,道:“好,明白就好,哪怕受了丁点委屈,都尽管与我说。”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以后万不能再对不起她。
若是她过得不好,怕是死后,他都无颜去见抚养他长大的林父,和因难产而亡的林母。
外间传来“新郎官来了!”的兴奋喊声。
林原再次轻拭她面上的泪,将龙凤双戏的红盖头拿过,轻搭在制作精巧的凤冠上。
他背着她,迈过门槛,经过院门,穿过园子,再经厅堂,最后到了前院大门。
张管家、陈娘,胡三娘等人站于旁侧,湿润了眼角,却连声道:“天喜,地喜,祝贺小姐与新郎官结百年夫妻姻缘,事事顺意。”
“并蒂莲,鹊桥仙,愿恩爱和睦,共撷莲理。”
立冬后的风,冷地直冻人。林良善在转动的红光中,只能看清下方的方寸。她听着祝词,默默地对他们说:“会的。”
鞭炮声停了,敲锣声停了,欢呼声也停了。
“内兄,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玉润水清的声音响起。
“愿你做到。”
奏乐声再起,新娘已在轿中。八人平稳地抬着绘制丹凤朝阳图案的轿子,紧随在新郎官身后。周遭又想起热闹的欢腾声,纷纷抢过撒落的喜糖。
江府中早已宾客满座,相互畅谈。这些人,大多是在朝为官的,按着官位品阶落座。女眷则分席在另外的园子,小声议论着这桩不匹配的婚亲。
整座偌大府邸挂满红绸,贴上囍字。来往人员匆匆,护卫安全的、端茶送水的、摆弄桌席的、清点送礼的……人人脸上都带着笑,看着喜气极了。
大门处围了一堆人,却原来是太子到来。江二爷忙与其弟同去迎接,将人请至内厅上方落座。
“江内侍客气了。”
“能得太子爷来此,观我儿成婚,是我江家的荣幸。”
太子未立即坐下,反而朝坐地端正、强打着精神的白发老者拱手道:“江太傅,前些日子孤方得了一棵五百年的人参,借此机会,正送予太傅补养身体。”
身后的侍从得到示意,立即呈上一长形木盒,打开来,正见里面根须繁盛、品相绝好的人参。引得四周宾客抬眼看过去。
“劳烦太子的关心,只我这副老身用不着这样好的东西。”
正说着话,有人自外跑来,高声道:“新娘子来了!”
众人望向门口处。太子朝后挥手,让侍从收起礼,坐下观礼。
江咏思的手发颤,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看着乖巧不动的她,想着她是否也和自己一般紧张。
他牵过她的手,才停止颤抖。她的手冰凉,他不由握紧了些。
若是可以,他想在春时迎娶她。那时盎然春意,桃红燕飞,和煦暖阳,都要比得过这时的寒冬冷风。她的身子本就有弱疾,再受风寒,怕要病一场。
江咏思想与她说:“不要怕。”
也如此做了。于众目睽睽之下,他侧着身,俯首,隔着红盖头,在她耳畔低声道:“善善,不要怕。”
他的手心忽地被指甲轻轻划过。
江咏思微弯了眸,她听见了。
他牵着她的手,走上长铺的红毯。尽管地面再平整不过,他仍一面注意着脚下,一面笑着回应宾客。
厅堂之上,燃着一对红烛,并着烟香气。
喧闹声没了,一瞬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两人身上。
梁京城最好的司仪先是传唱长绵的祝词,然后笑道:“接下来,请新郎官和新娘行三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