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婆有请!(59)
“缠足这事就跟小孩子家生病吃药一样,闹几句的脾气是有的,不必理她。况且如今解开了,那她前面的罪就白受了,这是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她闹的!”
吴杨氏的话很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江远宁不免心惊。
这是何等深入骨髓的扭曲价值观,才能让一个原本心软善良的人,狠心把这样的苦痛加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
此刻他感觉自己好无力。
——
未能阻止白天那一切发生的江远宁,晚上将事情告诉了苏临静,找她商量能不能想个办法阻止这件事。
苏临静熟读历史,对缠足这件事并不陌生,她曾经因为好奇还特意去查过资料。
缠足首先要准备缠足布、缠足鞋,还有缠足时要用到的针线、新棉花、木盆、温水、剪刀、明矾等。
开始缠足时,先让女孩穿紧、小、窄、尖的尖头鞋,约束女孩的脚使双脚不能正常生长。
之后便开始缠,先把女孩的脚洗干净,修剪指甲,撒上明矾。通常先缠右脚,再缠左脚。
最初只是将大拇指之外的其余四指弯向下略为缠紧,缠的不是很紧,渐渐的越来越往下弯,此时要将四个脚趾都靠到脚底为止。接下来,要把外脚把骨缠至下面,将脚的形状变得狭窄瘦削。
最后,把脚缠的弓弯短小,使脚底心凹陷,相应地脚背就会降起,同时脚的长度也就会缩短①。
这个过程漫长又痛苦,直到日久天长,一双脚慢慢成型。从此那条长长的白粗棉线布缠脚布,也将同样束缚住她们的一生,把她们的身心、自由全部牢牢捆住。
苏临静心里五味杂陈,这一世她若非穿成地主,而是穿成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想必也要经受这道苦。此时她很理解江远宁看到这一切时内心的感受。
苏临静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小蝉的事我尽力而为,像这样的事我们实在也不好干预,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而且我们能救一个小蝉,救不了万千个小蝉,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江远宁长叹一声。
“我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把那么多错误的观念奉为真理?我想改变这些东西,可是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他确实无能为力,哪怕是自己,也是和她们同处一个劣势环境的人。
他很悲愤,极力想反抗这些东西,可是今天的事他又能怪谁?怪吴杨氏吗?
她只是一个见识浅薄又传统的村妇,她所能为女儿做的最好的打算便是让她能有一门好亲事,从此衣食无忧,平安喜乐过完这一生罢了。
而要想得到一门好亲事,无非是让小蝉能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媳妇。所以她一直苦心于教导她学会各种能讨好婆家的“本领”。
你若说她不曾用心,没为小蝉打算,这是假的。只是她的这份用心因这个时代,因为她自己的个人认知有限而有局限性、有错误。
相比之下,对女儿的事情从不上心的江家,宿主江氏没有经受过缠足之苦,对于现代人来说,江远宁是幸运的,可正因为如此,宿主江氏在婆家非常不受待见,处处被刁难嫌弃。
孰是孰非,在这个朝代是颠倒的。
苏临静知道他又陷入了emo,加之孕期最容易情绪波动,此刻的沮丧正是因为忧虑得不到出口缓解。
她两手按在他肩上,眼神坚毅对他道:“你现在怀着孕,凡事不要想太多给自己添加心理负担,我们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便好。”
她眼睛有如蕴藏着点点星火,总是那么清澈透亮,江远宁默然看着她。
夜里,东院的灯悉数熄灭,屋里只有外间还有一盏小灯,是留给上夜的婆子守夜的。
江远宁睡不着,几次闭着眼睛又睁开。
由于肚子越久越大,无法自由翻身,加上孩子时常在夜里踢蹬,他现在每天都睡不好。
他扭过头看苏临静。
苏临静也没有睡,正睁着眼睛看着床帐。
看来今天两个人都心事重重。
“我现在很害怕自己生下的是女儿。”江远宁开口道。
“从前我不觉得生儿生女有何区别,因为不论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一样心疼。可如今我却期盼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不要是个女儿。”
“否则在这样的时代背景,我无法保全她一世安稳如意。我也不希望见她在这个时代嫁人生子,更不想看着她有朝一日被婆婆欺负。”
从前他总是刻意让自己去忽视肚子有个小生命这件事,以此来自欺,试图从心理上逃避自己要生孩子这个问题。
可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那个小生命的存在感也越来越清晰,他每天都能感受它的一举一动,令他无法再如鸵鸟一样逃避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