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台(重生)(81)
当他开始怀疑这场战争的意义是不是就为了让梁王与清河公主取乐玩闹时,这虚假的兄妹三人便已经摇摇欲坠,只差一个契机,便是分崩离析。
而这个契机叫做燕宁。
想到这里,牧轻鸿又抬起眼,看着自己身前这位燕国的长公主。
她与行国的两位公主很像,却又十分不同:
她们处境如此相似,结局却又如此不同。
她担当上是真正的公主之名:温柔、仁善,又如此有魄力。
如同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却又缓缓燃烧着的烛火,让牧轻鸿忍不住靠近和探究。
这柄冰冷的兵器在风雨中竖立,为烛火遮风挡雨,又借着烛火微弱的光温暖了自己的身躯,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狠狠地斩向握住自己的手!
牧轻鸿笑了笑:“燕宁,你与清河公主不同。”
“因此,你也不必同情她。”
他缓缓俯下身子,靠近了燕宁,而后执起燕宁垂在身侧的手,将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寒风肆虐,他的脸颊冷冰冰的,带着常年征战在外留下的风雪痕迹。燕宁的手却很温暖,掌心没有一点薄茧伤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牧轻鸿用脸颊贴着她温暖的手,像是在寒冬腊月靠近小小的火炉。
他眨了眨眼,道:“如果真的要怜惜……就怜惜怜惜我这个可怜人吧。”
第46章 探子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冷冰冰,平淡淡。然而说出的话简直可以算是石破天惊。
燕宁还没从他叙述的经历里回过神来,就被他的话炸得晕乎乎。
“呃……”燕宁犹豫着,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怜人?……你?”
牧轻鸿抬起头看着她,又笑了。
“你……”燕宁犹豫着,说:“你笑了。”
牧轻鸿点头,他自然知晓自己脸上是何表情。
燕宁若有所思。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有几缕缭绕的云雾从她唇齿之间偷溜出来:“自从到了梁国之后,你好像变得很轻松。”
在燕国的时候,牧轻鸿永远沉着脸,他几乎不笑,说话也简单而冰冷,还会做一些在燕宁看来奇奇怪怪的举动。
但到了梁国之后,他就像紧绷的弦慢慢放松了,又像时刻露出獠牙的猛兽趴伏在巨石上眯眼歇息。
到了现在,不仅会笑,甚至会开玩笑了。
牧轻鸿一怔。他似乎没有燕宁那么敏感,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但他想了想,也点点头,道:“也许吧。”
当然,他没有说的一点,还有关于上一世。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燕宁已经刺伤他,逃走了。而现在,燕宁与他说开了,那些血与火的仇恨都消弭了,唯有对方投过来一个温柔的眼神,将他的仇恨也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毕竟是自己家。”他话锋一转,改了话题。“今天出去,见着她了么?”
因着梁王的皮囊下已经被换了芯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把清河公主可笑的威胁放在眼里,都心知肚明对方说的是什么,转而说起高贵妃的事情。
“没有。清河公主来得太快,即使高贵妃的人来了,或许也要被她吓跑。”燕宁摇摇头,“不过,倒是见着着这个东西。”
她从怀里拿出那两块重华缎,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把它们摊开摆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接口拼上——
一边明黄的织布中已经填满了尘土,间或还有些脏污血迹,看起来灰扑扑的。而另一边,织布历经岁月,也只是有些微泛白和褪色,整体依然是明亮而鲜活的。
两只仙鹤神态安然,栩栩如生地立在明黄色的布料上,它们高高地昂起细长的脖颈,似乎隔着一条破碎的剪切痕迹遥遥对望。
那条痕迹中间或有崩出来的细小蚕丝,但丝毫不妨碍它们严丝合缝、工工整整地对齐了。
很显然,它们本就是一体的,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拥有了截然相反的经历——一方被安然保存在精致木匣里,而另一方,却历经诸多坎坷,蒙上了尘土。
“衣料店的掌柜给了我这个。”燕宁推开两步,将这一块拼凑整齐的重华缎给牧轻鸿看。“她说,曾经有个贵妇人将这块布遗落在了她的店铺里。而后来,又有一位小男孩去找了她,询问这是什么。”
牧轻鸿垂下眼,看着桌上的布料。
半晌,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她手里还有另外半边。”
“是啊。”燕宁也笑,“最开始是受人托付,再后来,她大约是想将这半块也交给你,只是没有办法见到你。”
“今日我去时,她大概是看到了你的腰佩。”燕宁随手拂了一下自己腰间多出来的那一枚大虎玉佩,两枚玉佩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