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近极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她。
听到这声呼唤,沈念如同五雷轰顶,猛地一脚刹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身体僵直,像是被施了法术般定在原地。
随着身后脚步声的渐渐逼近,她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几乎快没办法顺畅呼吸。揣着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她怔怔地回望过去,见到他的模样,眼眶刹时一热。
那个名字在她嘴里滚了几圈,始终没能顺利叫出口来。
她哽了哽,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我回来了。”他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的干净,仿佛被阳光熨烫过,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见沈念说不出话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一定是在梦里,一定是。
沈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同那时没有一丝分别,眼眸亮亮的,与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
“...织齐?”这两个曾念过无数次的字,在她的舌尖反复酝酿辗转,百转千回,才说了出来。
“是我。我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沈念脚下一跌,被织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问到:“你怎么...我没有在做梦吗?”
她甚至不敢问他怎么活了过来,她怕听到太过残忍的答案。
织齐只是淡淡笑了笑:“不,你没有做梦。”
他带着她,来到了狐族的白樾山,他的墓碑前,站在杏树之下,沉默地负手而立。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你想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
不知是不是山顶的风太过萧瑟,竟将他温和的嗓音覆上一层寒意。
沈念没有给出回答,她不是不想知道,她只是害怕。
害怕他说他并没有真正活过来,就像她一样其实只是一具躯壳;又害怕听到他说,为了活过来他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可尽管她迟迟没有说话,织齐还是兀自说了下去。
他说:
“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在被你一掌打得神魂俱灭以后的无数夜晚,在我的灵魂游荡在祠堂前,听见父亲和织漓痛哭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在我的灵魂被融厌操控做尽坏事的时候,我都在后悔。”
他蓦地转过身来,眼中常存的笑意被愤恨的火焰吞噬,冰冷的,像是在对着无比憎恶的仇人。他冷冷哼笑了一声:“我后悔认识你,后悔明知你坠魔还要保护你,后悔在你杀红眼的时候想要唤醒你。”
山顶的风,凄清又苍劲,吹得沈念睁不开眼睛。不知是风太大,还是涌出的泪,她眼前一片模糊。
胡乱抬手抹了抹脸,却摸到一手的微凉水泽。
织齐的话犹如一把寒刀,在她对他毫不设防的情况下,狠狠地插.进她的胸口,致命的,不留给她一点生还的可能。
她一定是在噩梦里没有清醒。
织齐...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么可能...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但从不曾想到,他竟然是怀着对她滔天的仇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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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玉应寒进入沈念识海的时候,里面是一片昏沉的黑暗。原本繁花盛开的草地沦为焦土,伤痕累累的土地不断喷涌出灼热的火焰。
除了无边的荒寂和压抑,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杀得满眼通红,嘴角扬着畅快嗜杀的笑意,妖冶灼眼的红色火焰从她身体中迸发而出。
在烈烈火光之中,兴奋得如同鬼魅。
耳边尽是哭喊声、求饶声和撕心裂肺的嘶喊声。天空中飘落着血雨,黏稠的、滚烫的红色雨珠落在她苍白的脸颊,凝成一串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就在她提着剑刺进脚下男人的胸膛时,玉应寒大声叫住了她:“沈念!”他快步走上前,强忍着被她散发的灼灼烈火焚烧的痛楚,靠近她,抓住她的胳膊,“跟我走吧。”
他的眼神近乎恳求,嗓音发哑,难得见他如此惶然。
沈念看向他,无谓的眼神里,毫无温度,没有一点在意,仿若在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不,甚至不如陌生人。
更像是在看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她抬手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力气很大,竟能把她牢牢控制住,就连能将人化为灰烬的火焰也无法动他分毫。
她像是一只好奇的狐狸,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又忽的冷冷发笑:“真是有趣。”
玉应寒定定地望着她,她还是那么美丽,是他认识的模样。可那双冷艳嗜血的双眸,却无半分她的影子。
“跟我回家。”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眸中晕着一团沉沉的黑雾,声音却仍是一抹柔和,“别闹了。”
沈念敛起眼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抖动着双肩冷笑了一会儿,再次抬眸的时候,一股难以掩饰的浓浓杀气四起。她凝气一掌击在他的肩上,蛮狠的力道竟将他推了数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