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玄衣, 犹如雪中孤鹤。
他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语气依然清冷。只是从那张薄唇里吐出的话,却比刀子还要凌厉伤人。
他身前的织漓一双眼睛红了通透,轻轻拽着他的衣袖,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声音微颤:“可是,你为什么要送给她那么珍贵的玉牌?难道是把她当成沈念了?”
“我从未把她当做是沈念。那个怪物早死了,我亲眼看见的。送她玉牌,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冰冷又嫌弃的语气, 像是在说一个令他万分厌恶的腌臜东西。
一字一句, 都在她心口最柔软的位置狠狠扎进一把钝刀,来回拉扯。
每撕扯一次,都会剜下一块血肉,疼到她无法呼吸,只能死死攥紧手指,捂住胸口。
他太知道怎么伤她伤得最疼最狠了。
她一直以为,顾月时和那些人都不一样的,她以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那个时候, 他们都叫她怪物,说她是集天地邪气而生, 带着不详、恐惧和嗜血降生的天生邪物。
那些满嘴叫嚣着正义,打着维护六界苍生旗号的人, 一点点把她逼入绝境。
她永远也忘不了, 那些被囚禁起来, 暗无天日的时光。
那样的黑暗好像永远看不到头。
她永远也忘不了,三十三颗锁魂钉嵌入心口的剧痛,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被架在烈火之上焚烧。他们用千斤沉的锁链将她锁在冰冷刺骨的无生湖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人想逼迫她坠魔,想要趁着她还没为祸世间灭她邪骨,让她灰飞烟灭。
那个时候的沈念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知道,人们都害怕她、憎恶她、讨厌她,没有人愿意接近她。
于是渐渐的,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她真的该死。
只有顾月时,坚定地站在整个魔界的对立面。
就像是光芒万丈的骄阳闯进她漫漫黑夜,赐予她光明。
雪原之上最凶猛的猎鹰,将他脆弱的、充满恐惧的小羊羔好好护在丰满的羽翼之下。把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刺一点点拔掉。
让她看见无尽黑暗之外,还有灿烂星河、还有漫山繁花、还有千里明月。
是他温柔地告诉她,她不是怪物,是他们嫉妒她生来就拥有别人永远无法拥有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
连那个口口声声告诉她,她是值得被爱的人,也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话来。
就在她快要以为即将拥抱光明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亲手把她推进深渊。
带走了她生命中仅存的一点点光。
她被那番话伤得有些狠了,连冲过去扇他一耳光都忘了,浑浑噩噩地转头匆忙逃离。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织齐的墓碑前的。但好像每一次伤心难过,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她揣了几坛酒,把酒坛子一扔,随意地坐在草地上,背靠着那棵苍郁的杏树,一口一口闷头给自己灌酒。
山顶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遮住她的眼睛,她也没有在意。
今日真是奇怪,平日里话最多的玄安也沉默了。
好像连它都抛弃了她,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识海里,一声不吭。
其实在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将曾经的那个沈念封锁起来,不要再想她过去的事情,只管眼前的任务复活就好。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曾经那个沈念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系统出现的意外。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只要完成任务,她就能回到自己的时空,过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再和她有任何牵连了。
但做决定永远比行动起来容易。那些亲身经历过种种,早已默不作声烙进她的骨子里,把她变成沈念了。
她边喝酒,边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指腹微湿,满指水泽。
愣了愣,她愤愤抡起袖子,将近粗暴地把脸上的残泪擦去,对自己表现出的脆弱十分嫌弃:“真讨厌,怎么哭了啊...”
只是,话一出口,像是触碰到了开关,泪水不听使唤,啪哒啪哒砸落得更多了,擦都来不及擦。
她委屈极了,真的真的很委屈。
她不想再做任务了,不想再理顾月时了,想要破罐子破摔。
“虚伪!卑鄙!”
沈念指着天空,含糊不清地骂着。
其实到现在,怪物这一词,谁说都不会对她再造成多大的伤害了,可偏偏是顾月时,偏偏是他!
那个曾经给予她全部希冀的人。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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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偏偏倒到回到魔君府的时候,已经彻底醉了。
晕乎乎的脑袋控制不了身体,双腿软绵绵的,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行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