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
每一只雄虫,绝对不会放过让雌虫感恩戴德的机会。
他们是那样地高高在上,哪怕只要对雌虫露出一个笑容,就足以让雌虫激动到心肺骤停。
凌还记得,宋简书曾经送过温格一把极好的匕首——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件事足足被军部里的雌虫念叨了三个月之久。
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得宋简书当时的表情。他总是温良地安抚温格,说那并不算什么。温格那么冷硬的军雌,都会因此而融化。
凌只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在宋简书的眼里发现了一些他不甚熟悉的情绪,这情绪是如此地古怪,以至于让他温柔的笑容都出现了一丝异样。
他没有办法判断出那是什么,更何况虫族本就是想象力匮乏的种族。
唯一能看出来的是,宋简书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但……陆墨为什么在生气呢?
凌在这个时候,忽然起了好奇心。他好奇地看着陆墨的脸,试图分析这张脸上表现出来的情感。
恼怒、抗拒、后悔、羞耻,还有强行装出来的冷静和疏离。
他好像,正在因为自己慷慨的行为而感到痛苦?可那明明是让任何雌虫都会欣喜不已的行为。
“陆墨。”
陆墨硬邦邦地说:“我再也没见过比您更拖拖拉拉的雌虫了。”
凌惊奇地发现,自己方才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甚至觉得下一刻就要崩掉了,现在却松缓了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陆墨,突然笑了出来。
他笑得很夸张,腰都弓了起来,甚至笑出了声。他上一次笑得那样激动,也没有发出声音来。
陆墨喉咙发紧,觉得自己今晚或许就得离开这个世界……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凌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陆墨马上就要脑溢血之前停住了笑声,他双眸亮晶晶地看着陆墨道:“陆墨。”
陆墨勉强“哼”了一声。
下一刻,凌握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带着他,离开了喧闹的大厅。
一离开大厅,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风中混杂着微醺的花香,让大脑瞬间清醒了很多,凌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握着陆墨的手心微微发烫。
他们径直穿过整齐的小径,美丽的花门,最后在一个雅致的小回廊上停了下来。
夜空中繁星点点,环绕着两个巨大的月亮。一个深红,一个金黄,挂在夜空中,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好了、好了!”
陆墨抽回手嘟囔道:“这里已经够远了,连老鼠都不会有。”
他抬起头,凌的红眸笼着一层月辉,眼睫轻轻地眨了眨。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对你说起。”他皱起眉头,就像图书管理员要从浩如烟海般的书籍里,找到唯一需要的那一本书一样困扰。
最后,他对陆墨说:“温格的雌父,莱茵先生,是我的恩师。”
六十年前的夜晚,月亮比今天更亮一些。
昏暗的地下室里,空气污浊无比,腐烂的血腥味浓烈极了,就像是浸泡在水里,放在烈日下发酵了数个月的肉块,能熏得人睁不开眼。
但在里面待久了,渐渐也就习惯了这股味道。
更何况,这味道本来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凌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被褥原本是棉做的,但早已板结得好似木板一样硬,黑得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花色。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微微一动,就能听到“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那是捆在他四肢上的铁链,每一根都比他的手臂还要粗。
身上的伤口总是好不了。
也不是好不了,只是每一次快要愈合的时候,就会被再次割开,放血,总等不到伤口愈合的时候。
“你这次是不是放得多了点?小心别把他弄死了。”
“哪里会,这小崽子能熬得很。只是多放了三分之一,让他多吃点饭就养回来了。”
“啧,你知不知道他的血有多贵,花了这么大力气才弄到的唯一一只!弄死了有你好果子吃!”
“……”
凌睁开眼,他看见自己的手被扭转,掰出一个几欲折断的角度,手腕被划了一刀,深可见骨。
可是这么大的伤口,他的血却只是缓缓地渗出,一点点流到下面的瓶子里。
他想起被割断脖子的鸡,也是这样被放干血的。
好累啊。
他麻木地转过视线,透过那狭小的窗口,他看见夜空中有两轮很漂亮的月亮。
一轮深红,一轮金黄,就像一双温柔的眼睛,俯瞰着大地,俯瞰着他。
他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身体从未变得这样冷过,就连视线也一点点模糊起来……
那两轮温柔的月亮逐渐地摇晃,在他眼里渐渐扭曲,变了样子,最后奇异地变成了一双蓝盈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