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男子已然收敛了适才那慈爱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僵硬;男孩则停止了拉扯男子衣襟的动作,转而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女子那儿稍微缩了缩;而护着她的女子,正面色如常地注视着我,忽而眸光一转,俯下身子对孩子说了什么,然后站直了向我略施薄礼,就牵着孩子的手往屋里去了。
在这一过程中,陌生的女子自始至终皆疏离而有礼,侧过身后就未尝回首,倒是那看上去六七岁的小男孩,忍不住回眸瞧了我一眼。
至此,院子里变得寂静无声,仿佛连落叶的声音都可以隐隐听见。
我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将之重新安放到男子的眼中。
仔细端量,这个人确实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之处——难怪当时梁尊帝见了我,会不由自主地投来憎恶的目光。
“草民……”四目相接,男子用一种低沉的嗓音先行开了口,“叩见皇上……”
眼见他作势就要屈膝叩拜,我鬼使神差地发出一声冷哼,令他屈膝的动作猝然一顿。
周遭的氛围,似乎一下子就因我的反应而凝固起来。
“朕不敢当。”我启唇谢绝了他跪拜的意图,分明只想客气地说话,可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听得我自己都觉得它颇有冷嘲热讽的味道。
男子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缓缓挺直了上身,他依旧注目于我,眸中似有千回百转。
喜悦?紧张?窘迫?无奈?害怕?
我不确定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晓得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很想靠近,却始终不敢踏出第一步。
这是想认却不敢认吗?那他这十几年干什么去了?他带回来的这一妻一儿又是怎么回事?
脑中回放着方才的一幕幕,竟是忽然同我初来之时那血腥的画面交织在了一起。
同样是身穿纯洁无暇的白色衣裙,同样是婀娜多姿、貌美如花,同样是爱上了这样一个男子……为什么一个只能在深宫高墙内苦守十年还不得善终,而另一个却可以携手心爱之人悠游于天地之间?
我突然很为那个救了我的“母亲”感到不值。
是以,我皱了皱眉,掩饰不住心中油然而生的义愤,蓦然转过身去。
“温故离,把他带到皇陵去。”我冷着脸目视前方,背对着我那初次见面的“父亲”,“你,随朕来。”说罢,我刻意斜睨了温故离一眼,起步径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两人作何感想。
“皇上!”孰料温故离并没有立即照办,倏尔开口叫住了我,“皇上有话,为何不在此处详谈?”
上述问话令我登时顿住了脚步,我蹙眉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温故离紧锁的双眉和期盼的眼神。
他还替他感到委屈?!
这一认知,害我心头猛地蹿出一股邪火:“现在你是朕的丞相,脚下踩的是朕的国土!要认回原来的主子,等朕死了再说!”
“皇上!”温故离闻言脸色大变,这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了,我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极其不快地别过脑袋,风风火火地迈开了步子。
一路不停地行至府外,迎来的是出秀和飞檐微有愣怔的脸庞。他们似乎都察觉到了我的情绪,面面相觑了片刻,皆是不敢轻易吱声。我权当没有看到他们的互动,自顾自地跨上了马车,吩咐飞檐:等温丞相上了车,就即刻驱车前往皇陵。
语毕,我掀开车帘,入内,落座。然后,我再度撩起门帘,如愿以偿地目视温故离和浮暄帝一前一后地跟了出来。
我看着温故离恭恭敬敬地向他的旧主行了礼,神情严肃地朝我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便立马放下了帘子。
“皇上。”不久,他站定在车外,出言向我请示。
气儿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本想问一句,是不是替我那血缘上的“生父”安排好了,但想想觉得着实多余——温故离那么紧张他,会不替他作周全的考虑?
第二百三十章 油然而生的义愤
于是,我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寒声道:“上车。 ”
“是……”温故离低声应着,掀起帘子坐了进来。
车外,出秀与飞檐很快坐回到各自的位置上。飞檐不轻不响地喊了声“驾”,同时用马鞭策着马臀,发出了声响。接着,车轱辘就在马儿的带动下转动起来。
我头一回与温故离同乘一车,气氛貌似有几分尴尬——直到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的车帘,单刀直入地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