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事啊!”我晃了晃脑袋,竭力冲他扯出一个微笑,“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天气有些热……”避开他探询的目光,我找了个借口,欲加蒙混。
我说不出口……实在说不出口……如果没有黎烨当初的无心之失,我想来也不会身中一叶障目之毒。我还能清楚地记起,那时他陪在我的身边,是多么的愧疚,又是多么的心痛。倘若现在让他获悉我剧毒未解,那他该是何等的揪心和自责?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我昨晚就尝遍了,我真的不想多一个人陪我承受苦难。
“是吗……云玦,你要记得……”黎烨当然想不到我神情恍惚的真正原因,他相信了我的托辞,进而郑重其事地开口,“有事的话,一定不要瞒着我……我、我是说,切朴独自扛着,南浮前朝之事,我虽不能明着助你一臂之力,但好歹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他情真意切的一番嘱咐令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注目,目睹了他从正经到说笑的转变,“你看,东漓的事,我不也都对你和盘托出了吗?”
“嗯……”我隐去心中苦涩,抿着双唇,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告辞了,你也……别太担心东漓的局势。”
他略作颔首,扬唇浅笑。
转身迈开步伐,我走着走着,伪装的笑容迅速消失殆尽。
我恍然忆起了多年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小时候,我们哭着哭着,就笑了;长大后,我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兀自行走在不知去往何处的道路上,两行清泪止不住潸然而下。
我无声地哭泣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不得不承认,我终究是个不够坚毅的女子。
若是没有这些泪水,我甚至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宣泄心中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
可是命运如此弄人,谁又能够安之若素?
恍恍惚惚地走在宫中僻静的小路上,我只觉眼泪风干了,却又卷土重来。
直到依稀发现不远处移动着的几个人影,我才猝然魂魄归体,手忙脚乱地抹干了两颊的泪痕。
不可以……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样……稳住,必须得稳住!
勉强平复了起伏动荡的情绪,我先回了趟寝宫,用冷水洗了把脸。我对着镜子,确信自己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无二致,这才若无其事地出了寝殿,只身前往御书房。
接近目的地之际,我远远地就望见了一个向我匆匆跑来的身影。
“皇上!您可回来了!”迎上前来的是一脸喜色的出秀。
“什么事?”我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沛河那边来报,说程相不日便可回朝。”出秀追随着我的步伐,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雀跃。
话音刚落,目视前方的我就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啊对了,还有一封程相的亲笔书信。”
我侧首看了看忍不住喜形于色的女子,一声不吭地举步向前,脚底不自觉地生出阵阵清风。
径直来到案几前,我一眼瞧见了桌面的正中央,正规规矩矩地躺着一封“圣上亲启”的书信。
“你们先下去吧。”我神色淡淡地吩咐。
“是。”跟进屋的出秀得令,携一众宫人迅速告退。
我将右手伸向那封信,执起后,不急不缓地撕开信封,取出信纸,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分别两月,一切可好?
仲夏五月,暑热逼人,沛河沿岸倒是清凉,乃难得之避暑胜地。可惜总也难忘承诺,是以归心似箭,并不留恋。
工程提前上马,过程虽有波折,结果却是超出预期。当地官员尽忠职守,勤勉有道,共事者皆知识渊博,令人汗颜。今后之事交付与之,定将不负你我期望。
所以,距离当初估算之日尚有三分之二,我这个监工却已然没了用武之地。二十五日这天,我二人便可相见。
可会治我玩忽职守之罪?笑。
此致,望君安。”
白纸黑字,跃然纸上。
目睹他苍劲有力却不失飘逸的字体,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
看着看着,我止不住潸然泪下。
辰灵,辰灵……
我不断地在心底呼唤。
你快点回来……我很害怕,真的好怕……
掩着嘴唇,我无声地哭了许久。
但后来,我还是擦干了眼泪,把那封信好好地收了起来。
当夜,我做了个噩梦。
我梦见一个女子满嘴是血,满脸泪痕。她好像是我,又似乎不是我。有一只手在梦里拼命地擦拭那些鲜血,却无论也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