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室美人(9)
再抬眼一看那婢女,瓜子脸,柳叶眉,明眸皓齿,颇有几分姿色。袄裙虽与其他婢女一色,用料却是提花府绸,腰上系着宫绦,掐出水蛇细腰。
旁的婢女都是捧着东西进来,唯她两手空空,只站在一旁。其地位想必与普通婢女不同。
江音晚只得软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几人为她梳洗装扮停当,便由这名婢女带着退了出去。
江音晚犹记挂着梦境,不安怅惘如藤蔓一般缠上心头。父亲遭流放,此去三千里,音尘隔绝。天寒地冻,他的身子素来不算强健,如何能吃得消?
那个梦境,会不会是某种暗示?她不敢再往下想。然而纷乱的思绪不由人,她又想到尚在大理寺狱中的伯母与两位堂姐,她们此时境况如何?
被斩于陇右道的大伯,被押解进京的堂兄,被困在教坊的诸多女眷……都教人不能深思,一念及,心口就闷闷地疼。
而她自己……自己眼下算是什么?太子又会留她多久?她心中茫然寂寂,如一颗小小石子投进无底的深渊,一路长坠下去,连一声回响都无。
手背上蓦然沾染了一点湿意,江音晚低头,才发觉是自己的泪。
她拿出丝帕,甫一擦去,又被打湿。仰了仰巴掌小脸,本想忍住的泪,无声隐入鬓边。
不多时,那名圆脸的婢女走进来,道:“姑娘,午膳已备好。请您移步外间。”
江音晚斜倚在菱花槛窗下的紫漆描金檀木罗汉床上,背对着人,听到动静慌忙擦去面上的泪痕,转过身,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嗯,好。”
婢女不期然撞见美人眼底红痕,梨花雨后,教人心尖一颤。然而她不过一介奴婢,与这位姑娘也不相熟,无从宽慰。且姑娘想必不愿提及,她只得装作未见,引着人往外间去。
梨木桌上,已摆好了膳食。三名婢女侍立在侧,其一便是提出免了今日早膳的那名。
水晶肴肉,腊味合蒸,芙蓉豆腐,槐叶冷淘……道道佳肴,不过并不算珍馐,在昔日侯府也皆寻常可见。
江音晚心绪正低迷,胃口亦寥寥,略动了几筷子,便再也吃不下。她抱歉地一笑:“我吃饱了。辛苦你们将这些撤下吧。”
她慢慢走回了里间,精神恹恹,复在菱花窗边的檀木榻上坐下。
这三名婢女走到院外,立时有十来个穿着清一色缃黄袄裙的婢女围拢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
这座宅邸是太子私产,然而他甚少驾临,更遑论带来一名女子。婢女们平日并无机会接触太子,却都听过他不近女色、淡漠寡情的名声,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姑娘无比好奇。午膳时分得了闲,纷纷凑过来。
“青萝,青萝。”一人拉着那名圆脸的婢女,偷偷瞥了一眼寝屋方向示意,问道:“生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
青萝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特别特别美,跟仙女似的。我嘴笨,形容不出来。”话没说完,回想起屋中美人的容貌,先怔怔地出了神。
这话落到了那名瓜子脸、水蛇腰的婢女耳中,她冷哼道:“特别美倒是没瞧出来,只看出来十足的矫情。”
“红萼姐姐,话不能这么说,或许她有什么伤心事。”青萝想起那姑娘眼底的微红,似一瓣桃花楚楚晕开,何人能不怜?
红萼轻嗤一声,正要开口,另有一婢女走上前,压低了嗓子道:“我从王管事身边的来福那儿打听到……”
她神神秘秘的,开了个头,便顿住,有意吊人胃口。红萼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她的肩膀,促着她不得不接着讲下去:“那位,是从平康坊带出来的。”
此言不啻惊雷,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平康坊,那可是烟花之地。
红萼转身回望院门上高悬的漆边檀木底匾额,“归澜院”三字遒劲有力而不失风流飘逸,乃太子亲笔。她咬着牙轻轻吐出一句:“当真是脏了归澜院的床榻。”
红萼在府上日久,也算有些资历,得了几分管事的权。素来自恃姿色,存着别样心思,盘算至少挣一个太子通房的位置。昨夜猝然听到太子抱了一个女子过来,自是警铃大作。
然而红萼很快又闻,太子并未临幸这名女子,漏夜匆匆离去,走时面色不善。她对这名女子的敌意中,添了几分不屑。
眼下乍然得知,这女子竟是来自平康坊,顿时将鄙薄之色摆在了面上。
她回身缓声道:“‘有什么伤心事’?青萝,这你可就不懂了,我看呐,是她勾引人的手段罢了。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红萼的话被骤然打断:“青萝不懂,你倒是懂得很多。”
一人沿着游廊走来,袄裙同众人一色,与红萼身上一致,是提花府绸裁制。容长脸面,水弯清眉,语调不高,却平缓有力:“一群人大白日的不干活,聚在这里议论主子,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