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中吃食的流行也是一个圈,新鲜好吃又有趣的东西总会争相效仿。
陆雨昭但笑不语,权当默认。
顾晖蓦地想起,“也不是没有过,据说有个山间的道人隐士这么吃。”
“兔肉切成薄片,吃之前用酒、花椒酱油等酱汁腌制一下。大雪天里,点燃风炉,烧开水,用刚猎得的野兔涮清汤吃。那腌好的兔肉是绯红的,夹一筷子在沸腾清水涮动,清波翻涌红霞,道人谓之云‘拨霞供。’”
“拨霞供……唔,是个风雅名字。”老太太又低念,“都城之内没人吃过,是山里的吃法?”
顾晖答:“正是。”
“下清水煮,味道不会过于清寡?”姚汐问。
“根据个人的口味,自调蘸汁即可。”顾晖笑答。
陆雨昭瞪大眼睛,和吃火锅也没啥两样嘛。
“嘿,巧了,真是不谋而合呀。”她脆生生笑道。
说着,指向身旁的小桌上的各色蘸料。麻酱、韭菜花酱、醋汁、蒜泥各装一碗,整齐摆成一排放着。
陆雨昭:“我也准备了蘸料呢。”
各色蘸料五味交陈,这一下,把大家都惹眼馋了。
“可下锅了?”老太太捏起了筷子。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菌汤已经烧开了。”陆雨昭连忙去帮忙,用筷子夹了一片羊肉卷下水涮动。
烫熟之后夹到老太太碗里,老太太尝过后,赞不绝口,“这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如此鲜嫩可口。”
“祖母需要配什么蘸汁,我去给您调。”陆雨昭笑眯眯问。
“随你。”她已经下了羊肉卷,目不转睛盯着。
陆雨昭点头,用麻酱打底,加少许蒜泥、韭菜花酱,最后淋了一勺虾油。端给老太太,然后顺手给每人调了一份。
“这是我调的,倘若吃不惯,可以自行添加喜欢的蘸料。”
“来,来,吃吃吃。”老太太招呼。
话经此一出,一时间铜锅里肉片浮动,一双双筷子翻飞。
“下锅时间不宜太久,久了肉就老了,肉片变灰就可以吃了。”陆雨昭在一旁补充。
“雨昭你也别站着了,来来坐下一起吃。”姚汐道。
陆雨昭依言坐下,加入涮羊肉的大营。
羊肉卷下锅,涮熟后夹起来,在蘸料里滚一圈,裹上满满麻酱。送进嘴里,麻酱醇香浓郁,蒜泥蒜香扑鼻,韭菜花酱直冲冲刺激味蕾。
热络吃着,七言八语聊着家常,没多时顾昀从国子监回来了。
他一踏进门,陆雨昭朝他招手。
顾昀挨着陆雨昭坐下,“吃什么吃得如此热闹?”
陆雨昭递给他干净筷子,“火锅,涮羊肉。”
接着把涮好的羊肉片放进他的碗里,让顾昀尝。
用肥瘦相间的羊肉卷起了个头,羊肚丝、羊腰子、羊腱子等陆续下锅煮。
不知不觉,羊肉涮了一个遍。羊肚丝脆韧弹牙,羊腰子最好蘸点茱萸辣油,羊腱子肉大块有嚼劲……顾昀最喜欢的居然是羊尾油。
羊尾油顾名思义,是羊尾巴上的油脂。富含胶质,补身益气。
涮好的羊尾油呈现全白色,捞出来蘸麻酱吃,那裹着麻酱的油脂软而微韧,鲜美不腻。
“羊尾油和麻酱简直是绝配!”陆雨昭叹呼。
而姚汐对陆雨昭牌手打虾丸情有独钟,“这虾元子下锅子里汆煮美味极了,鲜美弹滑,虾肉细腻绵密。”
除了主角羊肉,香菜园子和虾丸鱼丸也不曾被冷落。
吃火锅,大家都是雨露均沾派,肉吃尽兴了,最后下青菜进去煮。譬如茼蒿、豌豆苗、香菇等,再来点嫩豆腐,进入收尾阶段。
这一锅菌汤饱受羊肉的洗礼,汤面上浮动点点诱人的油星子。
这时候下蔬菜是再适合不过的。吸饱了汤汁的茼蒿脆嫩清爽,好吃得不行。蔬菜捞得差不多了,没吃够的,想来点主食的,下点面条进去。陆雨昭准备了绿豆粉和碱面,各凭喜好来吃。
吃得酣畅淋漓之际,外面传来悉窣动静。
一个守门的仆从进来禀告说:“太夫人,门口有一老伯求见,自称是您旧识。让我告诉您他姓陈,您就知道了。”
这么晚了,正吃饭呢,是哪来的老头儿?
陆雨昭暗暗嘀咕着,就见老太太“啪唧”一声放下筷子,吩咐一旁素秋,“快快,扶我起来,快快请陈相公进来。”
-
官拜宰相的老臣子,都会尊称一声相公。
陈相公的确虞太夫人的旧相识,老太太挺激动,亲自去顾宅门口,郑重地把人接进门。
陈相公年事已高,鬓发霜白,留着长长的山羊胡须,精神劲儿不错。气质闲适从容,一袭素净青衫,看起来就像一个退隐居士。
谁能想到,这样气质的老人曾经高居庙堂,官至宰辅,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是个手持笏板力斥年轻官家和当朝太后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