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宁馨已经气急败坏,嘴上毫无忌讳。
“你何苦发这般火气,你本就体质虚,这般怒火攻心最后受罪的是你自己。”
和着江南吴侬软语的声音柔柔地劝着贵妃,高宁馨转身瞧见身材纤细掖着步子踏着元宝底鞋进了殿的人,语气也缓和了些,将手中本要摔在地上的青瓷茶盏狠狠放在案桌上,青瓷与檀木接触磕出清脆的声音。
“你来作甚?”
还是怀着怒气,语气也算不上好,扭头歇了口气坐在床榻上。那人着着一袭宝蓝银线团荷纹裙袄,金丝点翠珠钗映的她的面容更加娇艳,眉眼间蕴着丝丝恬静之意,皆符合江南美人的模样。
“我前些日子听你夜里时常睡得不实,正好皇后娘娘给后宫众人都赏了江南运来的上好云锦,我便拾了最好的缝了个安神枕给你,都是些你平日里闻惯得香料,你放心。”
纯妃将宫女手中的枕头取下伸手递给眼前胀气的高宁馨。
“你是上赶着故意气我的吧!”
高宁馨狠狠剜了她一眼,根本不理会伸在眼前的枕头。
“臣妾怎敢气贵妃娘娘呢,可是这枕头我可是用心缝了好几日,你正真不要?”
苏若安说着还准备收手将东西拿回来,突然就被心口不一的高宁馨夺回去了,还嗔着。
“说了给我的,怎么还有你拿回去的道理。”
说罢手里细细把玩着针线精巧的药枕,方才一直紧锁的眉头才松了松。
“这么多年了,还是你做的枕头最舒服,我也是看着你的针脚技术愈来愈好了,你以前的针脚功夫简直是丢人。”
苏若安也掩嘴笑着回应。
“如今人人都称赞我的绣工,却不知其实都是传的你的技艺罢,只怕如今说出去都不信素日里手指金贵的贵妃娘娘可是针线一把好手。”
“你这平素里从不曾踏出你那钟粹宫半步的人,今日怎能跑到我储秀宫来?”
随后仔细一琢磨,看了看身侧唯唯诺诺的碧荷神色躲闪,霎时恍然大悟。
“是你去唤了纯妃娘娘来?”
碧荷擅自做主的行为被拆穿也慌了神,生怕贵妃方才的怒气全撒到自己身上,直直地跪倒认罪。
“娘娘,奴才知错了。是奴才瞧娘娘生气担心娘娘身子才去请了纯妃娘娘来的。”
苏若安也开口替碧荷说话。
“原也是我想着太久没有来看望你,想将枕头绣好了就给你送来的。”
高宁馨也再没对碧荷说什么,只是看向苏若安继续发起牢骚。
“我在皇上那求了多久,我只是想将四阿哥养在身边,谁曾想本宫精心布的局竟白白便宜了她富察昭婉,凭什么!”
狠狠地拍掌在檀木桌上,力道重的震掉了尾指的玳瑁护甲。
“你莫要自己气坏了身子。”
苏若安浅浅抿了一口玉盏里的清茶,缓缓开口。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皇后娘娘如今膝下无子,又经历了两回丧子之痛,日子不免也空乏些,皇上将四阿哥放进长春宫也是让娘娘有个慰藉。再说,娘娘对永城的疼爱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你疯了吧,帮着她讲话!”
高宁馨气急,显然是对眼前这个淡泊世俗的怪人感到无语。
“你我同为潜邸时的老人,又同是格格身份,自然惺惺相惜。往年里你不争也就罢了,如今你位列四妃还是这般看破红尘的样子,你都不为自己母家着想吗!”
高宁馨瞪着眼睛,语气中颇是有恨铁不成钢的滋味。
不出所料眼前的人仍是浅浅的笑着,显然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半点都没进到心里。
“我本就是汉人出身,母家也不过是在江南的茶商罢了。自是不像你,两位高大人在前朝为国尽忠,定是不能与我相比的啊。”
“汉人又如何,地位是自己争来的你知不知道。”
“我只希望在这宫中安稳度日。”
苏若安对上高宁馨的眼,眼神中的坚定让高宁馨怔住。
“我知你说这番话是为我着想,但是我真的不愿整日里勾心斗角,连夜里都睡不安稳。我瞧见你整夜整夜不眠偏头痛时,心里直发疼。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们永远都能像在园子里那样,整日里裁锦绣花,我弹琵琶唱曲你执花针绣衣。那时候哪有什么家族权势、哪懂什么后宫纷争,全当戏本子里的故事听过笑了罢了。”
高宁馨听着苏若安的话,也回想起了当年潜邸里最轻松的时光。
她与苏若安当年同为格格身份入了府邸,皆是因为她家室低微。富察昭婉和乌拉那拉氏皆是满洲贵族,可她却走到哪里都只能做低人一等的格格,她心里怨啊恨啊,偏偏同她一处的苏若安却似乎从不忧烦此事,总是一副淡然脱俗的模样。两人住在一个院,来往的多了自然感情深,十多年来高宁馨总是看不惯她这副混模样,可是她柔柔几句一说也就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