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听着,忽而心有所动,凝着近在咫尺的娇颜,轻问:“蓁蓁最开始学医,是为什么?”
沉润的,让人心安的嗓音,将温琴心的思绪拉至四年前。
她将侧脸贴在他身前,纤手隔着衣料,摩挲着他腰间留有伤痕的位置:“因为有人为我受伤,我却看不出他伤在何处,也不知严不严重,更不知如何救治。我只是,不想再体会那种束手无策。”
“蓁蓁,蓁蓁。”裴砚低低唤她的闺名,一遍又一遍,嗓音含笑,语气极亲昵。
到底没能忍住,裴砚握着她雪腕,将她囚在曲屏春意濛濛的山水间。
腕间青玉镯一下一下触上曲屏,发出轻响。
玉钗斜斜挽着发髻,一点一点从青丝间往下坠。
终于,玉钗落在软枕上,墨瀑似的青丝乌压压垂散在她颈侧、肩头。
她微敛的卷睫缱着水雾,含羞的芙蓉面,至纯至艳,如仙似妖。
“大人。”迷迷糊糊间,温琴心听到外面有人在唤他,语气焦急。
她撩起沉重的眼皮望向枕边人,忽而忆起,他说过要出门。
“快去呀。”温琴心倦懒地嗔他。
裴砚抚了抚她腮边青丝,浅浅弯唇,温声道:“蓁蓁且安睡,我晚些回来。”
简单沐洗后,裴砚换上鹞冠紫锦衣,一脸淡漠沉肃,骑马入宫。
听到马蹄声,何敬身着内侍服,从紫宸宫走出来。
身侧一身紫衣的齐云手持长剑,殷红的血顺着寒锋往下滴。
“裴大人来晚一步,昏君已被草民斩杀!”何敬望着马背上的裴砚,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可他不得不陪着裴砚演这场戏。
“拿下!”裴砚拧眉厉喝。
随即翻身下马,飞身跃入紫宸宫,亲自确定皇帝已然断气,才冲内侍吩咐:“请皇后娘娘,召文武大臣入宫。”
齐云武艺高强,将何敬护得密不透风,禁卫手持弓箭对准二人,只等裴砚一声令下。
“裴大人,我所犯何罪?”何敬望着宫门里走出来的身影,正义凌然道,“昏君荒淫无道,卖官鬻爵,收刮民脂,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人人得而诛之!”
裴砚面色凝沉,视线越过他,落在匆匆赶来的裴皇后身上。
“哪里来的乱臣贼子!陛下功过,自有史官评说,轮不到你胡言乱语!”裴皇后指着何敬,震怒道。
“好,草民胡言乱语。”何敬转过身,望向裴皇后,“那就请皇后娘娘杀了草民,草民的部下自会□□,为草民殉葬!”
“皇后娘娘和裴大人若要杀草民,不妨问问文武百官答不答应?”何敬垂首拂拂衣襟,姿态清儒闲适,宛如闲庭信步。
宫中遭逢剧变,云妃娘娘动了胎气,裴皇后一时要顾着被刺死的皇帝,一时又要顾着云妃母子。
御殿中,裴砚坐在上首,听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众人各执一词,有人宁可牺牲满京城的百姓,也要诛杀反贼。也有人表示需先将京中藏匿的反贼找出来,再行定罪。
良久,裴砚轻咳一声,捧起手边茶盏。
朝臣齐齐望过来,却见他将茶盏送至唇边,轻抿一口,撩起眼皮,淡淡道:“招安吧。”
“裴大人!”主张诛杀反贼的朝臣站出来,“玄冥卫神通广大,明日戚小将军又将率大军凯旋,朝廷胜算极大,不必向反贼屈服!”
“哦。”裴砚弯唇,眸色仍旧淡漠,“既如此,张大人便先行出宫回府,若能活到大军凯旋,本座便听从张大人谏言,如何?”
回府?他当然不敢!
那些反贼穷凶极恶,其中不乏被朝廷追杀的亡命之徒。
万一他们突然不高兴,提前动手呢?还是宫里最安全!
张大人张张嘴,说不出话。
“看来张大人不敢出宫。”裴砚面色一沉,茶盏跌落金砖,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你都不想死,为何弃全城百姓于不顾!”
所有朝臣再不敢有异议,御殿内陷入诡谲的静寂。
裴砚侧首,问身侧内侍:“去看看,太子殿下可平安降生了?”
对,他们还有太子殿下,梁国不会乱,朝臣们似又找到主心骨,耐心等着。
半个时辰后,内侍跌跌撞撞进来禀话:“大……大人,云妃娘娘诞下的,是位小公主!未足月,身子极弱。”
内侍说着说着,话音越来越低。
御殿中吸气声此起彼伏,一帮老臣捶胸顿足:“天要亡我大梁啊!”
唯有卫九皋默立右上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本座还在,大梁自不会亡。”裴砚起身,眸光漫不经心扫过群臣,他身量最高,几乎是俯视朝堂。
随即,当着诸臣的面,他折身往御阶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