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686)
“你小子和徐勋一样,都是急性子!”
张永摩挲着一根胡子也没有的下巴,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尽快处置,咱家去对姜汉说,有人在煽动你下头的那些军官,他们怨声载道,兴许会图谋不轨?且不说这事情是真的不是假的,更何况咱们是外人!而且,究竟有没有逆谋还不知道,若是因此有了防范,说不定那就更加糟糕了。况且,有些事情,不动起来不好处置,更何况徐勋这番出去,胜败还不知道……这样,你收拾一下,留一两个人守在这关帝庙,其他人跟着咱们走!”
“张公公……”
“乱起来不是咱们的职责,但收拾乱局,却也是一桩功劳!笨小子,至少给徐勋做些预备,免得他那边有什么万一,咱们这儿有功就可以帮他挡一挡!”
真要刘瑾惹出了乱子,就算徐勋打了败仗,回头镇压之下也能抵得过了!更何况,庆府中护卫徐勋是摆明了借了不想还,怎样不还,还可以着落在今日之事上!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满城兵马已经没剩几个了,他该到哪里去弄人?还有这宁夏城六门,他至少得控制一两个,另外派亲兵急速往宁夏平虏城,把徐勋找回来是最可靠的,别人难保信不过!
进入了夜禁的宁夏城街头比白天更宁静了几分,只有一队队巡行的兵马渐次经过。然而,较之往日的夜巡兵马,眼下这一拨拨看似人数多了不少,实则已经是留守宁夏城兵马的三分之一。寻常百姓固然不敢随便外出,但打马疾驰而过的军官却常有看见,夜巡兵马别说拦阻,就连问话都没有一声。
谁也不知道那些军官究竟不过是区区一个百户,还是官高数级的指挥使甚至参将游击,万一得罪了,这小鞋可穿不起。
因而,当这一骑骑人殊途同归,先后在东升楼前下马的时候,亲自迎接的孙景文便殷勤地和一个个人都打了招呼,笑容可掬地把人引到了楼上。等到人一个个都来齐了,他这才对掌柜吩咐了几声,眼见店门口的门板一块块都移了下来,他这才反身回了楼上。
孙景文刚刚在下头迎客,上头早有何锦等人陪客,菜肴未动,不少军官却都已经被劝得饮了好几杯。等到孙景文到了大圆桌旁坐下,早有人嘿然笑了一声。
“咱们在边关打了一辈子的仗,那些阉宦只知道在京城享福,可结果却是他们一句话,便要夺了咱们的活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说话的千户原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劈手将酒盏往地上重重一扔,他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这世道没法活了,要是真的行那种屯田令,老子就脱下这身军袍,进山去当山匪!”
第七卷 寒光照铁衣 第522章 动乱(中)
有人带着酒意起了个头,其余人等顿时纷纷附和。也是何锦等人平素就留意交接这些中下军官,抱怨的声音一时越来越大,拍案而起的人竟占了大多数。还是孙景文见众人的巴掌顶多红一些,可这桌子未免禁不住拍,不得不站了出来举手做和事老。
“诸位,诸位!我知道各位心里有气,只气归气,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不是么?想来大伙劳累一天也是乏了,先喝酒吃菜,祭了五脏庙再说其他!”
被他这一打岔,大多数人都坐了下来。虽则仍有骂骂咧咧的,可在同僚上司下属的劝解下,自是也跟着落座。眼见一盘盘的鸡鸭鱼肉菜蔬上桌,又是一坛坛美酒送上来,众将的心情方才好转了一些,可一面伸筷子大吃大嚼,一面咕嘟咕嘟痛喝美酒,一面骂黑心阉奴的不在少数。骂着骂着,也不知道是谁稍稍在言谈间拐到了姜汉身上,一时间就有人忍不住讥诮地又骂了起来。
“姜汉这老小子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这个总兵的位子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在京城不知道对那位大佬摇屁股,他能有多少担当?要是换个有种的,直接就冲着那几个阉奴,还有那个安道学的脸上啐了过去,早就了结了这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想当初那位钦差平北伯到了这宁夏城,到总兵府一看,一个将领都没有,全都跑庆王府看笙歌曼舞了!他们这些大官平日里就知道放纵逍遥,出了事情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没错,他们吃肉,好歹给我们留一口汤喝,可要是京城那些阉奴吃肉,他们喝汤,连最后一丁点渣滓也要从咱们嘴里抢过去喂他们的狗,活活饿死咱们,谁能忍得下去?”说话的何锦见自己的这个比方激来了众多共鸣,他就站起身拱了拱手道,“诸位兄弟,大伙的军职都来自祖上,从前到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长辈死难于王事,可到头来咱们得了些什么?纵有抚恤,常常也是被克扣过的,现如今还要受这些下头都没有的阉奴闲气!”
“对,不能这么忍下去!”
“和他们拼了!”
然而,在众多的附和声援声中,却也有人开口说了一句:“这样大的事情,也不是那几个阉人能够一语决定的。不如派人去禀报杨大人,还有那位钦差平北伯。只要他们肯出面,此事未必不能扭转过来。”
此话一出,何锦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见孙景文等人也同样是面色一沉,他不免快速盘算起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就在这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一声嗤笑。
“给他们报信?你们莫非以为他们就敢管刘瑾的事?”
说话间进来的却是周昂。他一身整整齐齐的戎装,见众人一惊之后,纷纷起身行礼,他便伸手按了按,这才嘿然笑道:“就是杨一清下令封了宁夏城的六门,而现如今出入的关防一半在姜总兵手里,一半被他交给了那个御用监太监张永,就算煞费苦心集齐了关防出城,如今鞑子过境,你以为他会丢下军情跑到这儿来管这种闲事?”
周昂起了个头,孙景文旁边的孟彬立时舔了舔嘴唇道:“杨一清那老家伙平素自诩清正,可一大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面白无须,天知道他是不是个天阉?”
尽管杨一清在陕西多年,在民间颇有好评,但军中将士们推崇的是豪杰风度,杨一清身为文官,原本就天生和武人有隔阂,偏生他又是一副如同寺人一般的面貌,这会儿被人拿出这一点来嘲笑,再加上周昂点出的那一条,刚刚提出要去报杨一清的人就偃旗息鼓了。趁着这机会,周昂不免趁势进击,又嘿然冷笑了一声。
“至于平北伯徐勋,各位难道不知道他是如何发家的?倘若不是逢迎了当初的太子爷,如今的皇上,又和那些阉奴们打得火热,他能有今天?你们口口声声的阉奴,可别忘了跟着他一块来巡边的,就有两个阉奴!一个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苗逵,一个是御用监掌印太监张永,物伤其类,这两个人会为了咱们的死活,去和正炙手可热的刘瑾作对?事到如今,就别做梦寄希望于别人了,咱们都是有手有脚的武人,看别人脸色干什么!”
“周大人说得对!”
“求人不如求己……”
“周大人您说个章程吧!”
尽管周昂一出现就抢了自己的风头,但这家伙是朱寘鐇麾下第一受信赖的人,又是武将,因而孙景文虽有些不高兴,可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让周昂表态,他知道今天这事情多半是要成了。心里不免有些振奋。如今这功劳就算给周昂领了去,回头那一通妙笔生花的檄文,却还得他和孟彬史连一块去筹谋,这就是纯粹文人干的事了!
听说刘瑾如今已经是天怒人怨,可谁奈何小皇帝死死护着,京城的大佬们纵使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忍着,再要不然就告老还乡。只要这檄文传遍天下,还愁没有人响应?
在他的美梦之中,周昂便再次举了举手示意众人肃静,随即沉声说道:“事到如今,主少国疑,奸阉蒙蔽言路,要想让别人听到咱们的呼声,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将那几个奸阉一一杀了!持其首级号召天下臣民,诛除奸党,复我大明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