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547)
朱厚照见徐勋脸色虽有些发白,但精神还算好,再加上被这两句给气乐了,他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反正你不养好了伤,别想继续和朕逞强!对了,这人犯已经押去西厂,你要不放心派个心腹去那儿监审也成!”
“谷公公办事,臣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多虑了。”徐勋笑吟吟答了一句,旋即又诚恳地说道,“倒是皇上刚刚对臣那些护卫大为不满,臣得替他们辩解两句。今天要不是他们齐心协力,管教这刺客得逞了。他们要是真的有不轨之心,那时候趁乱下手岂不是好?所以,他们不但无过,而且有功,请皇上恩准,让臣将他们收入府军前卫,授以军职。”
朱厚照皱了皱眉,本待反对,可见徐勋紧盯着自己,他只得没好气地说:“好好,就你这家伙最是宽厚待下,你还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这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过得等你养好了伤再说!回头报给兵部,料想兵部尚书刘宇走马上任之后,也不敢在这上头卡你。”
“多谢皇上!”
直到朱厚照不情不愿地去了,徐勋才松了一口大气。差人去把张彩和唐寅请了进来,请他们替自己应付那些来探视的客人,等到听见外头渐渐清净了,他才让朱缨又去交了阿宝来,对其耳语了几句。很快,阿宝就领命到了路邙等人住着的院子。想当初这院子就有人看守,现如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哪怕知道是做样子,里头的人也免不了各自暗暗心焦。
因而,当阿宝扯开嗓门叫了声路大哥,随着路邙应声出来,其他等得心急火燎的人也纷纷从门里或探出脑袋,或是直接就躲在门后窗前小心观察着外头。阿宝却仿佛没看见这些人似的,憨厚地对路邙笑道:“路大哥,少爷在皇上面前替你们都请了功,说是回头就给你们销了那些靠身文书,全部转为正经军职。你放冷箭阻截了那个江山飞,功劳最大,少不了你一个正经百户!”
此话一出,四下屋子里在寂静片刻之后,旋即众多人都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地嚷嚷了起来。而路邙虽说是今次事情的参与者之一,仍是松了一口大气。赔笑把阿宝送出了院子,他往回走的同时,忍不住也攥紧拳头狠狠挥了一挥,可转瞬间就想到了另外一截。
想当初应征的时候,除了他们这些早就预备好的人,还有好些是畿北畿南一带的好汉。最后那些人虽说是一个不留都走了个干净,可若是今日他们因功授职升官的消息传扬出去,只怕到时候很快会有人动心!要是那位平北伯连这都算计到了,那可真是成精了!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455章 乱成一锅粥了
兴安伯府正堂东西的齐云轩和墨香斋中,一边文一边武,早就汇聚了因听到徐勋遇刺的消息蜂拥而至的众多官员。然而,能被请入后头探视的终究是少之又少的少数。哪怕里头已经传出了信来,道是平北伯并无大碍,请各位回衙办事,可仍旧有不少人不死心地留在那儿,期冀能在这时候给徐勋留一个好印象,最好记住自己这个名字。
因而,王守仁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墨香斋中乱哄哄的情景。他放眼看去竟是一个认识的也没有,退出屋子想找个小厮打听情形,奈何这兴安伯府正是一团乱的光景,这几个来伺候的小厮就没一个是认识他的,他问了几个人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没个要领,更没有一个愿意带他进里头探视,他一时更加烦躁了起来。正当他烦躁得团团转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厮的嚷嚷声。
“皇上出来了!”
闻听此言,他尚未有所反应,身后的墨香斋中已经是一堆人涌了出来。被人挤在后头的他眼见这么些人各自挑选位子跪下迎候,眼见这些人议论纷纷羡慕着皇帝亲自探视的殊遇,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甩袖子扭头就走,可还没走出去多远,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王守仁!”一声过后,仿佛是因为他没立即转过身来,那声音里头便透出了几分恼怒来,“王守仁,你别装糊涂,见了朕来还要跑的,你可是第一个!”
别人又羡又妒地扭头去看王守仁,而王守仁两只脚就犹如在地上扎了根似的,半晌都没能动弹。好一会儿,他才徐徐转过身子,见朱厚照已经是快步走到他身前,他方才一撩袍子屈膝跪了下去:“臣参见皇上……”
朱厚照站在王守仁身前,居高临下盯着人看了好一阵子,突然直截了当地说道:“之前徐勋和神英一块从十二团营中择选出来一万精锐充左右官厅,说是要你去当监军,这事情从六月初九到现在,足足已经快一个半月了,你却至今没个回话。徐勋如今遇刺,也没时间来问你,今天朕亲自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因为徐勋当初在李东阳府上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四周无数人都听到了,一来二去就传遍了整个官场。这一个多月来,王守仁可谓是到了哪里都能听到当面的议论声,背后别人怎么说就更别提了。纵使是他那个久历官场的父亲王华,在这事上也为之犯难,给不出他太好的建议来,因而他可谓是坐也想站也想,昨晚上终于下定决心接受此事。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文华殿上,刘瑾竟是当众对韩文发难,借着伪银的事要清算旧账。而几乎就在同时,徐勋竟又遭人遇刺,而行刺的据说就是那个让闵珪黯然致仕的江山飞!
可是,闵珪当年和他的父亲王华来往甚多,对于这么一位父执长辈,他对其性子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早先说其指使江山飞干那种事他就半点都不信,更何况现如今人已经黯然去位,却还要遭奸人泼这样的脏水,他就更不相信了。这分明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又除去韩文,又把徐勋这么个抢位子的一并除了!
此时此刻,跪在小皇帝身前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磕了一个头后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平北伯好意微臣心领,但才疏学浅,恕不敢应下如此重担!”
“你……”
朱厚照今天原本就心情大坏,这会儿听到王守仁的回答,他更是气得脸都红了,狠狠盯着王守仁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气急败坏地说:“好,好!算是徐勋看错了你,朕也看错了你!你回去你的兵部武选司当你的主事,朕就不信没你就治不好军了!”
外头这突如其来的风波很快就传到了徐勋耳中。当得知王守仁竟是当着朱厚照的面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徐勋微微一怔,随即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收之桑榆,失之东隅——他就该知道,以王守仁这牛脾气的性子,这次的事情只怕会将其推到另外一边!
想到这里,他就抬起头对阿宝问道:“那王主事现在人呢?”
“皇上一走,王主事就走了。”阿宝见徐勋皱眉,连忙说道,“金六叔赶到了之后,开口留过他的,可他说少爷您既然遇刺受伤,就请好好安养,他就不来打扰了。对了,他还让我转告两句莫名其妙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和你交情极好的人,如今却在背后捅你刀子,你这一趟遇刺之后,难道还看不透?就算西厂能查出一个结果,那也绝不是真正的结果!”
徐勋闻听此言,没有再说话就摆摆手屏退了阿宝。想起自己那时候初到京城立足未稳,往兵部就任府军前卫指挥使时遇见的王守仁,紧跟着又在西苑一同练兵共事了一场,尽管不过数月,可那段日子真正说起来,却是他到京城后最舒心的日子。那时候只需把心思用在训练幼军排兵布阵上,其他的事情都暂时抛在脑后,想来对在兵部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王守仁来说,那段日子同样值得纪念。
只可惜,他们终究不是一样性格的人!对他来说,大义是手段,最后的结果才最重要,可在王守仁来说,公道正义却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