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540)
听徐勋说得有趣,朱厚照哈哈大笑之后,也没在意徐勋这婉转的推拒。然而,等他问起徐勋王守仁的答复,得知王守仁仍然没有只言片语,他顿时有些着了恼。
“从前见他最是爽快的一个人,这一次怎么这样拖泥带水!”
拖泥带水也好,爽快决断也罢,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徐勋也懒得登门去逼迫倒霉的阳明先生,毕竟他先后逼走了王华的两个同乡闵珪和谢迁,没兴趣和王老爹再打交道扯皮。这一晚出了城到闲园,他从后门一进去,得知谷大用已经来了,就欣然快步入内。顺着小径来到了葡萄架底下,见谷大用正饶有兴致地在那背着手走来走去,他立时叫了一声老谷。
“哎哟,徐大忙人你总算回来了!”谷大用扬手打了个招呼,和徐勋面对面地在石桌两头坐了下来,等阿宝上前斟了酒,他端起一看就愣了一愣,“这是……葡萄酒?”
“是家里自己酿的,就图一个新鲜爽口,当然你要是喜欢,烧刀子也有,贵州贡的回沙茅台也有。”
“得,昨晚上才在老刘那里喝了一个酩酊大醉,今天就清爽一些。”谷大用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举起杯子品了一口,虽觉得淡,入口却别有一种清甜,顿时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你会过日子,只可惜你也忙,否则三天两头到闲园小住一阵子,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
笑着扯了几句闲话,谷大用这才拐上了正题:“徐老弟,如今好容易把碍眼的人赶出了京师,不想你和老刘倒抬起了杠,你们这也太猴急了吧。这么大的朝廷,大伙各让一步,各发各的财难道不好?我和他是十几年的交情,和你虽没时间那么长的交往,可咱们也是非同一般的关系,你们要真闹起来,我夹在当中怎么做人?要是皇上知道了,那就更不好了。”
“还不到那份上,老谷你真是操心太早了。”
徐勋打了个哈哈,见谷大用一反平日的大大咧咧,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他略一沉吟就笑道:“要说我和老刘没什么大不了的冲突,主要就是为了朝堂上那几个位子。他有他的人,我有我的人,这一对上免不了有些小龃龉。我也不想事情闹大,可你想想,焦芳入阁我没吭声,这老家伙我还和他有仇呢,可皇上才刚点的兵部尚书,老张之前和我嘀咕说幸好是杨一清,以后说不得他还能建一建功,这老刘就突然使了让我措手不及的一招。要说这一回我也算是帮了你们大忙,这才有那么多位子腾出来,可他……”
见谷大用摇头叹气,徐勋便仰脖子将那杯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即淡淡地说:“所以,我才发了狠要把老神英拉过来,这都是给气的!不过今儿个你老谷既然说了这事,我也可以对你说明白,这小打小闹归小打小闹,终究是兄弟,床头打架床尾和好,不会露在别人眼前让人笑话咱们后院起火,大不了我忍一忍就是了!”
“唉,我也知道自个是多管闲事,可要是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谷大用执壶给徐勋斟满了,这才笑呵呵地说:“还正是稳根基的时候,自家窝里斗,没来由让那些文官笑话不说,而且被人钻了空子就不好了。这一回你帮了咱们大忙,我和张永是感激你得很,可也不免有人不识相。就好比马永成,还有丘聚……总而言之,自家人面上的大样子总得好好维持,要立威,那得冲着外人!”
徐勋知道谷大用今次来找自己,十有八九是那点义气使然,当然也不排除受刘瑾之托前来探探口风的可能,然而,先头谷大用帮忙的那两桩,还有眼下这番承诺却是板上钉钉。所以,笑着点点头后拉着人喝了个半醉之后,他就让其留宿在了闲园,等阿宝扶着谷大用去安歇,他却摇了摇刚有些微醺之意的脑袋,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
立威……这些家伙要立威,恐怕最可能是冲着领头伏阙的韩文!看今天谷大用这态度,倘若自己和刘瑾真的明刀明枪干起来,哪怕如他这样和自己亲厚的,保持中立就算很不错了,更不用说八虎之中的其他人,今天马永成和丘聚可不是什么好态度。他虽说可以常常出入宫禁,可总不能和这些与朱厚照有几年十几年情分的中官相比,更不可能事事指望瑞生,小家伙还嫩呢。
他既是软硬兼施让神英站了队,接下来就得想想法子让八虎之中和他亲厚的谷大用张永真正站在他这一边,哪怕是暗地里也行!如此内外两把抓,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452章 引蛇出洞(上)
挑选十二团营精锐这件事,徐勋和神英差不多用了一个月,直到了七月中这才勉强完成。神英倒还有不少部将心腹可以使唤,徐勋却不能丢下府军前卫,钱宁马桥一内一外留在了那儿坐镇,他就带着齐济良徐延彻曹谧整日泡在军营里。横竖徐良和沈悦还不得回来,家里有张彩和曹谦这一老一小搭档看着,他丝毫不用担心。
即便如此,他这一个月忙活下来,几乎被太阳晒得脱了一层皮,整个人也累得够呛。如今事情忙活完,他不消说先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直接就抛开了门前车水马龙的兴安伯府,避到了闲园里头。此时他人泡在木桶之中,听着前头传来那丝竹管弦之声,手里还拿着一杯葡萄酒,若不是没有红袖添香,那惬意就几乎可以算得上完美了。
就在他轻轻哼着前头那《金陵梦》的熟悉曲调时,突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声少爷,立时懒洋洋地吩咐进来。不多时,阿宝就进了屋子,到木桶前头就屈膝半跪了下来:“大人,前时咱们回京时,在通州码头接过咱们的那位路大哥求见。”
“哦?知道了,我换身衣裳,你叫人进来!”
之前去对慧通禀报的时候,慧通吩咐他直接上了这儿来,路邙还有些纳闷,如今走在其中他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赫赫有名的闲园竟然也是徐勋的产业!等到了那三间草堂外头,他规规矩矩垂手而立,直到里头传来了声音吩咐他进去,他才慌忙提起袍角跨过了门槛。
“参见大人!”
当初接人的时候不能泄露徐勋的身份,用不着太恭敬,可这会儿他却毫不犹豫双膝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头。及至听到那一声免礼站起身,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太师椅上闲适自如的徐勋,见对方那目光正看着自己,他连忙低下了头。
“可是你师傅有什么消息要带给我?”
“是……啊,不是,是小的自己得到个讯息,禀报师傅之后,师傅却让小的上这儿来。”
“哦?”徐勋知道慧通为人精明,上次他秘密抵京那么大的事情委了路邙,如今又支使了人上这里来,无非是表示此子可靠。他当即笑吟吟点了点头:“你毕竟是有职司的,不用一口一个小的,也不必这样战战兢兢。什么消息,你说吧!”
“刑部走脱的那个逃犯,师傅得了大人的吩咐,传令下去全面追查,小的……我也领了令,让罗祖的徒子徒孙们帮着留意,尤其是那些常有外乡人和居无定所之人留宿的大通铺客栈。可这大半个月下来,竟是没找到一个和之前那形象一致的驼子。我去查过,这江山飞别无家眷孑然一身,论理死了就死了,应该没什么牵挂才是,但他既然非得越狱出来,便是应当还不甘心不死心。既如此,他也该知道自己最明显的就是驼背。”
说到这里,见徐勋果然凝神倾听,路邙一时更有了信心,又接着说道:“此前他落网,只是不知道别人已经注意到这些,再加上不知死活犯过一次又犯第二次,更撞在了锦衣卫李大人手里。我特意找过刑部他的旧日同僚,都说他那驼背只是微驼,但使时时刻刻注意,别人很难察觉,就是一肩高一肩低也是如此。但人毕竟不能时时刻刻那么绷紧了神经,多半是避在哪儿没有出门。所以,我通过五城兵马司,去查了那些客栈和赁屋之中新来却很少出门的人,结果竟然给我寻着了那江山飞的踪迹!只要大人一声令下,立时可以将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