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462)
后面这个形容词他歪着头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可怎么都觉得不贴切,这时候,刘瑾不得不干咳一声道:“皇上,要不咱们去唐伯虎的书房看看,兴许会有什么线索?”
朱厚照歪到不知道哪儿的心思终于被刘瑾一番话给成功岔开了,而沈悦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陪着他一块去。等来到唐寅和徐经住着的西跨院,闻声出来的徐经得知事情原委,给小皇帝那种急不可耐吓了一跳,生怕这位至尊翻到了什么不该翻到的东西,少不得在一旁帮着找。然而,把唐寅书房翻了个底朝天,那前头几折的戏稿子倒是齐全,可后头的却是一个字没有,朱厚照不免大失所望,可沈悦也没办法。
直到晚间徐勋接了酒楼痛饮,还在人家墙壁上题了一首诗的唐寅回来,看到那书房犹如遭了一番洗劫,徐经正和唐寅那小书童一块整理的样子,两人不免面面相觑。家里要是等闲来了这般不管不顾翻人书房的恶客,那将来必定得列入拒绝往来对象,可人是年少的小皇帝,那就不一样了,更何况,人是看了那出戏方才急不可耐上门催更新,传扬出去是天大的名声。
“伯虎,等到戏完了之后,你这名声只怕是京城三岁小儿也耳熟能详!”
“这也是徐大人本来的故事就好,我再妙笔生花润色润色,便是一出非同寻常的好戏。只不过……”
毕竟这出戏策划期间,唐寅一直都是和徐勋一块商量着搭框架,相较于从前那些传奇话本为骨架戏曲的夸张和戏剧性,之前那一折一折都是平实细腻,仿佛主角便是身旁的邻家少年,只不过是多了几分胆色骨气智慧,因而顿了一顿,他就忍不住问道:“徐大人转述的这些,真的是您当初在金陵时的经历?”
那怎么可能!要是真的把他拉瑞生演戏忽悠傅容,拉王世坤下水,以捐田打动魏国公把赵钦逼到死角,造势国子监……这林林总总一幕一幕展现在人前,朝中大臣非得对他群起而攻不可!他不过是回过头来给当初那一幕幕找了些最好的理由,想了些巧妙的点子,如此一来,等这些剧情深入人心,真实的版本就算为人所知,也会被戏剧的巨大成功掩盖过去,同时又是宣传他自己的最好法子!
“事情如此,只应对稍有不同而已,毕竟,你也该知道,要打动那些人物不是那么容易的。”徐勋颇喜唐寅那种自由散漫的性子,而唐寅已经明言今生不再尝试科举,他自然可以放心把人当成幕僚来用,因而虽不至于尽吐实言,可也没有全部藏着掖着的意思,“相比朝中那些根基深厚的老大人,我的底子太薄了,这十二折戏下来,虽在士林当中未必有多少效果,可却也是另一种根基。为了这个,我只能剑走偏锋牺牲一下自己了!”
唐寅不禁哑然失笑。此时天色已晚,两人少不得秉烛夜谈继续商议,待到最后徐勋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打算离去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复又手一支桌面,看着唐寅一字一句地说道:“伯虎,到了最后一折的时候,麻烦你加上这么几句……”
一字不落地重复过之后,见唐寅诧异地挑了挑眉,继而赞叹了几句,徐勋不禁负手惘然地说道:“这不是我写的,是从前从一位先生写的一出戏里听来的,只是那戏本子被他烧了,怕是再没有面世的可能了,在你这出金陵梦里用一用,想来他也不会怪罪的。”
唐寅当初在闲园闲逛许久,从张彩口中听说过某些传闻,可自打得知闲园是徐勋的产业,从前里头住的还是沈悦,要说他再没有联想猜测,那就是木知木觉了。当下,他就眉头一挑道:“哦,哪位先生?莫非是从前吟出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先生?”
“你猜得没错!”
徐勋耸了耸肩,在心里轻声说道:“也是那位吟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先生。”
他曾经以后人的身份回望滚滚时间洪流,如今一跃到了五百年前,那五百年间每一位名人,每一段历史,都是如今的他最好的先生。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403章 木已成舟
相较于五本二十折的《西厢记》,这三本十二折的《金陵梦》无论是在曲调华美,亦或是词句警人上头,都远远不能相提并论。并不是唐寅笔力有所不及,而是别人都是十年磨一剑,如汤显祖王实甫这样杂剧名家,一生也不过那么数得上的几部作品,而唐寅要在短短两个月内拿出这样的一出戏来,即便内容都是徐勋所述现成的,他也已经是一等一的急才鬼才了。至于曲调排练,谷大用凭着西厂之力帮忙挖来了最好的几个戏班子,可终究远远不能尽善尽美。
然而,才过了正德元年的春节,当最后《定案》和《重逢》两折,有消息说要在闲园一口气首演放出来的时候,限量发售的两百张票子依旧被一抢而空。其中朱厚照更是早早吩咐下来要给自己预留一个雅座包厢,再加上徐勋自个,和他交情好起哄要来瞧的,闲园新造的戏园子那二楼十个包厢亦是早早被人一抢而空。
这一天,他特意带着男装打扮帽子遮得低低的沈悦早早坐进了帘子还未打起的包厢中等候,才说笑了不一会儿,一个脑袋就突兀地探了进来。
徐勋一惊之下正要喝问,却发现朱厚照赫然是一身小火者的打扮,认出他便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心中纳罕的他和沈悦对视了一眼,终究都耐不住好奇心,等朱厚照脑袋缩回去,他们不多久就齐齐起身到了门帘缝隙悄悄窥视,发现朱厚照还带着同样一个小火者打扮的人,那一个满脸别扭不自在,进旁边包厢时,还冲着朱厚照怒目以视,移开眼睛的徐勋不禁面色异常古怪。
“怎么回事?”
沈悦知道朱厚照就在隔壁,问得极其低声,徐勋正愁她在外头不肯和自己太过轻信,便凑过去嘴贴着她的耳朵说:“皇上拐了太后宫里一个宫人出来,也不知道刘瑾他们暗地里花了多少工夫。这会儿戏还早呢,他必定会哄人说咱们这儿没人,我们不说话,听听隔壁他们什么动静。”
知道朱厚照这个皇帝素来是胆大妄为惯了,虽说沈悦吃了一惊,可也就是斜睨了徐勋一眼,轻轻嘀咕了一声:“有其臣必有其君……”随即就由着徐勋拉她回了椅子上坐了。就在两人竖起耳朵之际,隔壁就传来了一个压得低低的女人声音。
“你怎么这么大胆子!太后分明是让咱们跟着容尚仪送东西去寿宁侯府,你倒好,往门上把东西一扔,就硬把我拉出来,还说什么来看戏,这戏就是再好,也不是咱们如今该看的!看这包厢造的,待会指不定会有什么富贵人家过来,看到咱们两个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哎,七姐,你怎么做事老是瞻前顾后的,宫里没打点好,我会让你来么?”朱厚照的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满不在乎,“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太后对这戏也很感兴趣,容尚仪一折不落次次都来看了,等今天全本演完了,赶明儿宫里教坊司也要排练演给太后看,我好容易才求了李公公,让咱们俩给容尚仪打个前站。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才争取到了这个好差事,七姐你还骂我,我也太委屈了!”
听到这里,徐勋对朱厚照的胡说八道叹为观止,却不得不承认小皇帝这一回拉来打掩护的人实在是绝妙。果然,尽管隔壁的周七娘还是嗔着教训了几句,可都是无关痛痒的让朱厚照收敛些勤恳些,没别的新鲜意思。肚子都笑疼了的他憋得都快内伤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腰眼里被人重重捏了一下,一个没忍住不禁叫出声来。
“哎!”
沈悦是想起徐勋简直和朱厚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初亏自己为其百般担心,可人硬是左右逢源逢凶化吉,最后甚至在京城闯出了这样的局面,这才恨恨地给了他一下子,却没料到人竟然这样不争气失声叫了出来。一想到隔壁那两位,她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