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428)
因而,一进这一处销金窟的大门,他便头也不回地对郑三吩咐道:“那边的事情全都交给你,总而言之,咬死了就给五万两,多一分钱都没有。这事情办好了,你之前看中的那丫头老爷我立刻赏了给你,府里西边那个小院子也赏了给你。”
“老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竭力。”
点头哈腰地送了张鹤龄进门,郑三低垂着的头方才渐渐抬起。望着里头张鹤龄被人众星拱月地簇拥着那副得意样儿,他只觉得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在爬似的,说不出是疼是痒还是难受。这一笔生意做成了,张鹤龄这个寿宁侯连一个小指头都不用动,便能有十万两进账,可许给他的却只是区区一个丫头,还有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加在一块也不值一千两。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异色,等退到外头牵过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一路打马疾驰来到了鼓楼下大街东边专卖绸缎布匹的一条街,他直接就闯进了其中一家布庄的后院。
“吴老板,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了侯爷,这十五万件棉袍的大买卖,就交给你了!”
“哎呀,那就多谢郑老弟了!”那吴老板一时眉开眼笑,殷勤地请了郑三坐下,他又赶紧吩咐手下送了茶来,这才嘿然笑道,“我就说了,那事情放在寻常人头上,自然是怎么都要犹犹豫豫货比三家,可放在侯爷身上,他选定了,谁敢说一个不字。太后是侯爷的亲姐姐,皇上是侯爷的嫡亲外甥,胳膊肘儿还能往外拐?”
“废话少说!我给你兜揽了这样一笔大生意,你之前答应我的好处却不够。一万两一分钱都不能少,否则这一条大街上有的是做布匹棉花生意的,我大不了找别人!”
“这……”吴老板一时露出了满脸的为难,可见郑三跷足而坐气定神闲地喝茶,他犹豫再三,最后方才重重点头说道,“好,一万两就一万两!只不过,既然郑老弟要好处,我倒还有另外一件事相求,于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见郑三瞅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警惕,吴老板就赔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说道:“今年江南等地的年成很不好,这棉花比往年少了一半,就连棉布的价格也涨了三成。若是按照之前你说的那个价钱,再加上你这一万两好处……”
不等他说完,郑三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上次说得好好的,眼下你想变卦?就五万两,多一分都没有,你要做不了,我就去找别家!”
“郑三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吴老板慌忙拦住了郑三,把人按着坐下,又殷勤地去取了一个满是点心的捧盒过来,这才赔笑道,“我没说不做。我的意思是,之前让你和侯爷说的那成色,只怕是难以维持。这不,我手里有些几年前的货色,就是老旧了些,布却是一等一结实的。要是郑三爷肯在侯爷面前美言美言,让侯爷担待一二,这不就成了?”
郑三微微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心里却暗自盘算了起来。他之所以找到这吴老板,就是因为此人心黑胆大,开的价能够让张鹤龄赚得最多,如此才能显出他的能耐。可张鹤龄一口气昧下了三分之二,十五万件棉袍只肯给区区五万两,本来就没得什么好货色,那吴老板怎肯做赔本买卖?他也不用去费工夫游说自家那位侯爷,只说侯爷点头,把一万两好处弄到手再说,然后立刻逃出京城。就算事情败露,那也是张鹤龄和吴老板的事,只要他能成功逃到粤地去,那边天高皇帝远,他在那里当个富家翁,总比给人当一辈子家奴下人强!
想到这里,他便故作为难地斟酌了许久,这才勉强说道:“也罢,我去把这事儿跟侯爷说说。不过,若是侯爷答应,刚刚那一万两,你得一文不少先与了我!”
见郑三那猴急样子,吴老板暗自松了一口大气,忙笑道:“这事好说,只要能成,我立刻给钱,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了你的!”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74章 圈套(下)
自打跟着王守仁来了三四次闲园,李梦阳就爱上了这个满是野趣的地方。毕竟,什刹海边的那几个园子虽然也是风景优美适合开诗社,可都是权贵的私邸,要想借倒是不难,可怎么也有一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不爽,所以,这闲园主人打开大门任由人进出,而那些闲汉村夫却都把着不让进来,久而久之,他就把这地方当成了诗社的大本营,但使有闲暇,他就把何景明徐祯卿康海等人一个不落全都召集到了一块。
这一日诗社事毕,他看着那几张誊满了整整齐齐字迹的诗稿,心里正盘算着该到哪儿去拉人投一注钱财,也好把这诗集付印成书,他就冷不丁听到墙后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你说的是真的?朝廷军需这样的大事,寿宁侯不过是外戚,怎会有染指的资格?”
“外戚?如今他从国舅爷升格成了皇上的舅舅,别人看在这份上谁会不巴结?只可怜朝廷数十万将士,便要穿上那黑心棉的衣裳在寒风里头瑟瑟发抖过冬!”
李梦阳和寿宁侯张鹤龄之间可以说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因而乍听得这两句对话,他便撂下正在整理诗稿的康海,气咻咻地径直从围墙后边转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极重,还没转到那边两个说话的人面前,他们就都惊动了,齐齐转过头来。其中一个脱口叫了一声李空同,而另一个则是见机更快拔腿就走。然而,李梦阳可不是文弱书生,哪怕不如王守仁文武双全,却仍是身手敏捷,否则也不能当街打落过张鹤龄的牙齿。他一个箭步上去敏捷地抓住了那叫出自己名号的家伙那肩膀,随即厉声喝道:“你刚刚说的那什么……什么黑心棉,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挣扎了两下,见没能拧过李梦阳的大力,他犹豫老半天,这才把心一横似的仰起头说道:“什么黑心棉?不就是寿宁侯揽下了京营和十二团营今冬换棉衣的事情,也不知道上哪儿从一个奸商那里倒腾出了十几万件破棉袄,打算拿这个去敷衍下头的将士!这事情上上下下心照不宣,入库的时候还有户部书吏瞧见,李空同你身为户部员外郎,还来问我?”
说完这话,趁着李梦阳一愣神之间,他奋力甩脱了李梦阳的手,就这么气咻咻地拂袖而去。而李梦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恼火地扭头就走,到了前头草亭处和留下的康海会合之后,他不等康海出口劝说什么,他就斩钉截铁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听说了,就不能当成不知道!这次要不是扳不倒那位国舅爷,我这李字就倒过来写!对山,这些诗稿你先整理整理,我去见韩尚书!”
眼看李梦阳拂袖而去,康海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只能摇头叹息着收拾东西,这心里却是担忧的很。上一次李梦阳弹劾张鹤龄,就直接把自己给弹劾进了大牢,现如今又打算这么强硬地直接上,这岂不是鸡蛋碰石头?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在心里把自己熟悉的一个个人全数在心里过了一遍,最后想到却是同样和李梦阳交好的王守仁。
不管怎样,王守仁都传说和当今皇帝有些师生情分,且去知会他一声再说!
而这边厢七子诗社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对面戴着斗笠垂钓的两个人方才站起身来。尽管在那儿坐了许久,可两人的竹篓全都是内中空空,竟一条鱼都没钓到。等到收拾了钓具出了闲园一块上车,两人摘下了斗笠,这才露出了那两张脸来。
“我说徐大人,你好算计啊,一句黑心棉,直接把李梦阳这块爆炭给挑动了。费那么大劲安排了那个吴老板,这次你真打算借着此事把那位寿宁侯拉下马来?”
“那好歹是皇上的舅舅,只要太后在一日,他就倒不了台。”徐勋没有正面回答,顿了一顿才说道,“我只是要让寿宁侯吃些苦头,顺便让他看看清楚,真正靠得住的是宫中那些大珰,还是另有其人!当然,那些始作俑者,就没这么好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