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33)
听到瑞生居然是为了这样的缘由冲进了火场,徐勋顿时为之气结,可想要训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突然屈指重重弹在了瑞生脑门上:“以后记着,再遇着这种危险的状况不要那么莽撞,今天没有苏大娘叫人帮忙,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说完这话,他就撇下瑞生快步朝苏大娘那边走去。见这位五十开外身材粗壮的妇人正在那扯起嗓门大叫大嚷招呼人灭火,可终究应和帮忙的人虽有,可更多的人不是指指点点看着,就是推诿自己年老,他不觉往后瞧去。本待是瞅瞅吴守正在哪儿,却不料这位衣着光鲜的大财主竟是就跟在自己身后。于是他心头一动,立时开口问道:“吴员外可带着现钱?”
吴守正原本还担心着火的是徐勋家里,可发觉是别人家,他顿时如释重负。只是跟在后头听到徐勋和瑞生那番对答,他发现这户人家仿佛是徐勋识得的,少不得就把那轻松的神情藏了起来,这会儿人一看过来,他就立时唉声叹气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失火……”
话一出口,他就听清楚了徐勋后头那句话,微微一愣,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踌躇片刻就试探道:“七公子要用钱?现钱我没带太多,车上的钱箱里头还有几十两银子,七八贯青蚨,散钱还有三四百,宝钞如今太贱,我虽是带了一堆,可别人未必肯要,钱票倒是在这金陵不少地方都能兑的,只不过这大晚上……”
瞅着徐勋那脸色,他那后半截话立时打住,随即就赔笑道:“七公子倘若要用钱,我立时就去拿来!”
“不用那么多,把那几贯足吊和散钱先拿过来就好。”
徐勋撂下这话,旋即三两步来到了苏大娘身后叫了一声。见其回头,他也不等她说话就大声说道:“大娘,之前瑞生的事情多谢你了!”
苏大娘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听到这话就笑呵呵地捋了捋额边的乱发,却是嗔道:“七少爷有工夫说这般客气话,还不如赶紧帮着灭火!瑞生那孩子也是的,这么大火,冒冒失失冲进去不是找死?良老汉下午就跟着隔壁住着的和尚出去了,我之前正好过来敲过门让他帮着明天汲水,敲门却不见人,那早晚应该还没回来呢!”
徐勋心中一动,忙问道:“那时候什么时辰?”
“戌时不到吧,怎么了?”
眼见吴守正和那抱着个箱子的马夫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徐勋也就只得暂时按下此事不提,只上前一步高声叫道:“各位街坊父老,这天干物燥许久没下雨了,得赶紧灭火,万一风大烧着其他房子,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苏大娘刚刚叫了老半天也就是十几个人帮忙,这会儿见徐勋也出了面,她顿时心中欢喜,忙大声嚷嚷道:“勋小哥说得没错,大伙别看着,赶紧帮忙,否则烧着自家房子就等着哭吧!”
此时此刻,人群中却有人嗤笑道:“是那良老汉失了火,关我们什么事!这太平里隔着一条护城河就是皇城和各大衙门,这十几年着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再说已经去报了官,南城兵马司的人转眼就到,还用咱们忙活什么!这又没风,火要真往四处烧,现在早顶不住了!”
尽管此时已经是大晚上,但徐良那院子里的大火正熊熊燃烧,哪怕不能映照得四周犹如白昼,却也足以让他看清四面八方的人。依稀认得那是一个徐氏族人,他眉头一皱,随即就高声叫道:“这大晚上的劳烦大家白白奔忙,确实也说不过去。这样,用水车装了水来的,一车二十文,提了水来的,一桶三文,救火的亦是有酬劳相谢!”
“别空口说白话,你哪来的这许多钱!”
这话一出,四面八方顿时一片哗然,刚刚发话的那徐氏族人少不得又跳将出来质疑这话的真实。徐勋二话不说,当即把吴守正那马夫拉了过来,一把掀开那钱箱上头的盖子,捧出了一贯重重的铜钱来。围观的众人见那铜钱在火光的照耀下闪出幽暗的光,渐渐就骚动了起来。一旁的苏大娘虽不明白徐勋怎的突然这般阔绰了,可立时放开嗓门游说,不多时,刚刚还作壁上观的不少人立时动了起来。
这附近如徐良这般靠汲水为生的人很不少,水车就有好几辆,在这金钱攻势的诱惑下,不一会儿就有好几车水送了过来。苏大娘虽是女流,平日饶舌归饶舌,却颇有气势,又是分派人各种事情,又是在那指点瑞生仔仔细细记账,一个曾经经历过两次火灾的老头儿更是指点着众人拆了一座墙头,等到南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火势堪堪得到了控制。
好在这一年的春天虽少雨,可终究是晚上风不大,再加上昨夜下过雨,徐良那小院和右侧的几户人家隔着一条夹道,众多街坊无论是为了钱也好,为了自己的房子不被殃及也罢,一个个都尽心竭力轮番上阵,再加上南城兵马司的人终究是这年头的专业人士,着火的地方距离皇城太近过于敏感,徐勋又许了他们两贯钱,几个人也卖力得很。
一直忙活到下半夜,一场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下去。除了紧挨着徐良家慧通和尚的小院也被连带着烧成了一片灰烬,附近其他几处院落总算受损有限,有的墙头熏得焦黑,有的屋瓦受损,终究是没什么大碍。
徐勋眼看瑞生灰头土脸嗓子都哑了,便打发了人先回去,自己就跟着南城兵马司领头的那个蒋吏目等几人进了一片狼藉的火场。在四处焦黑的地方转了老半天,发现确实不像是有人,他知道苏大娘起头并没有看错,可转了一大圈,他就注意到围墙的残垣断壁旁似乎有些可疑的痕迹。蹲下身来查看了片刻,他心中不觉一动,拈起那木炭似的黑灰到手心里搓了搓,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
果然是有人纵火!
眼看着南城兵马司的人依旧在查看火场,他悄悄退将出来。才一出门,他就只见人群中央空出了一块地方,两拨人恰是剑拔弩张似的对峙着,一方是徐良和慧通和尚,至于另一方,赫然是带着两个小厮的长房三少爷徐劲。
第一卷 金陵败家子 第32章 熊心豹子胆
“你还敢抵赖?要不是人叫了我过来看,我还不知道这刚买下没两天的房子竟然给烧成了一片白地!你是赁房子的人,我不找你赔找谁去赔?”徐劲一眼就瞥见了从里头出来的徐勋,声音顿时更大了,“这么多房子,偏生你这儿走了水,焉知不是你有意使坏?”
徐良虽穷,但住在这儿和附近街坊邻里都相处得还好,见他气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苏大娘看不过去,就在旁边劝说道:“三少爷,良老汉人又不在家,又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的?难道你的房子被人烧了还分有心没心?”徐劲恶狠狠地指着徐良,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少爷还留着买房子的契书,你给我如数赔了那一百二十贯,我就放你一马。要是你赔不出来……那就上衙门说话!”
说到这里,他瞥见徐勋走上前来,当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当然,听说你是七弟的救命恩人,七弟大约不会眼看着你去吃官司,要是他肯替你销了这笔账,我也没什么话好说!总而言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你还险些连累了这太平里的其他街坊!哦,对了,我记得按照律例,失火似乎还要笞刑的!”
听徐劲越说越得意,徐勋不紧不慢走上前去,漫不经心似的说:“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但今夜这火实在是起得蹊跷。就要大热天了,也不知道是谁往那院子里堆了不计其数的柴禾,倒是生怕火着起来不够旺似的!失火要笞刑,就不知道这纵火该当何罪?”
见四面八方围观的人群闻声哗然,徐劲不禁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有人纵火!”
“我刚刚说过今夜这是有人纵火吗?”徐勋见徐良闻言突然脸色铁青,不动声色地斜跨一步拦在了他身前,“三哥难道是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