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259)
发现徐勋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你们干什么去了的责难,刘瑾立时面露无辜,而张永则是无可奈何地一摊手,至于其他几个和他也算混熟了的,则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好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于是,徐勋索性把人都轰了出去,请了朱厚照坐下后仔仔细细打听了这位东宫太子的所有要求,他才终于生出了一个主意。
“殿下,主意我倒是有的,您且听我说……”
朱厚照二话不说附耳过去,起初还有些狐疑,可听着听着,他就变得神采飞扬了,最后一下子蹦起来使劲儿在徐勋肩膀上拍了两下:“好,果然是好,我就知道只你才能有这好主意!不过,这写诗词文章的事,我手底下可是没一个顶用的,莫非你能写?啊,是了是了,这事儿王守仁决计拿手!”
“王主政嘛……”徐勋想起王守仁刚刚落荒而逃的样子,心知肚明这事儿压在这个一心想着军略边务军阵等等大事的人身上,那真的是要人老命了。只他认识的人鬼主意多手段多,可这方面也大多是不行的。思来想去,他的心里猛然生出了一个绝妙的好点子。
“还是不烦劳王主政了,殿下也知道他如今辛苦得很,我还是另找高明。总而言之,殿下回去先把该预备的预备好,该排练的排练好,总共没几天,虽说并不难,可总不能出纰漏不是?”
“好好,那就都交给你了!”朱厚照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临走之前却还笑嘻嘻地冲着徐勋竖起了大拇指,“你办事,我放心!”
等送走朱厚照的时候,徐勋瞅了个空子对刘瑾说了之前萧敬的态度。眼见这陕西老汉虽犹有不甘,可最终还是乐呵呵地护送朱厚照走了,他这才仔仔细细盘算了起来。
……
自从永乐初年朱棣迁都北京,并将其定为京师之后,这一座曾经几经沉浮的古都便渐渐兴旺了起来。最初城中四面都有无主荒地,地广人稀,但既然是一大批的官员和家眷跟着迁入京城,再加上作风豪奢的勋臣贵戚等等,这些空地在几十年间几乎消耗殆尽。而涌入京城寻找商机的南商却越来越多,到了弘治年间,内城已经几乎少有空房空地,官府便在正阳门外逐渐兴建廊房以待南商,而北上做生意的商人也毫不吝啬地大兴土木,于是在正阳门以南的大片地方,竟是百商云集,好一片兴旺景象。
相对于内城的达官显贵云集,这边厢造起房子就不用那么局促了。尤其是来自南直隶和闽浙广东一带的巨商,那些宅邸深幽不下官邸,就只是房子的间数稍稍不及而已。时值举子公车应试的大比之年,不少外城居住的巨商名流都把自家房子让出大半给同乡举子,一时人人都呼之为会馆,成日里以文会友饮宴诗词歌赋不断,热闹得翻天了。
这会试一放榜,各家会馆恰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多数落榜的举子都不想看那些同乡志得意满的风光样子,几乎是在当天就收拾了行李回乡,但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留下。有的是想看看今科殿试的策论题目,有的是想和将来的进士们套套交情,但也有如祝枝山和文征明这样,单单因为徐祯卿的关系而留下的。
历来科举,南直隶的乡试举人名额就多,再加上历年积存下来一再赴考的举子,因而每次会试,南直隶的进士人数往往都在各省份中位居前三。徐祯卿题名之后便来来回回受邀去赴了好几回文会,到后来眼看花费巨大,囊中羞涩的他便索性推拒了,这天还是在祝枝山和文征明的一再劝说下,才离了会馆去逛前门书市。
“小徐,不是我说你,你如今虽是过了会试,但殿试的名次是最最要紧的,这些文会你该去还是得去。只有让上头那些老大人们能赏识你的文章,到时候名次才能居前,否则落到三甲,你难道就甘心?”祝枝山随手把刚刚从书摊上淘来的两本韩昌黎集塞进了徐祯卿怀里,这才说道,“至于花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不等徐祯卿开口拒绝,一旁的文征明就接过话茬道:“老祝说得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千万不可因小失大。”
徐祯卿这一趟上京的花费,除了自己在苏州的那些润笔所得,其余就是唐寅祝枝山文征明三个人的资助,此时听两个友人左一句右一句,他心中不无感念,却仍是踌躇不敢接受。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只听得左手边传来了一阵喧哗,才一侧头,他就看到几个大汉当街打成了一团。
倏忽间,扭打的这些人就掀翻了好几个摊子,甚至抓起了条凳等物疯狂互殴,引得路人连连退避,就在这一团乱的时候,一张条凳竟是冲着徐祯卿当头飞了过来。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31章 一石三鸟(下)
眼看那张条凳当头砸下,徐祯卿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去挡。那一刹那,他只听到砰地一声,右胳膊上传来了一阵剧痛,紧跟着人就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竟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这时候,祝枝山和文征明方才反应了过来,祝枝山慌忙上前去搀扶徐祯卿,文征明则是劈手抄起一根木棍横在身前,又鼓足勇气呵斥了一声。
“哪来的凶徒,竟敢当街伤了朝廷贡士!”
那几个大汉一听这话,扭头发现伤了人,一愣过后突然作鸟兽散。四周围的人群听到受伤的是个贡士,一时更是为之大哗,可那几个大汉胡乱挥舞着手里的东西往外冲,众人一时谁都不敢阻拦他们。眼见这几个人就要挤出人群,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来人,把这几个凶徒统统拿下!”
随着这一声喝,那几个大汉还来不及反应,后头就窜出了三五个人来,三下五除二地把那几个要逃走的大汉摁在了地上。这时候,围观的人群方才醒悟了过来,须臾就让出了一条通路,却是一个少年排众而出上了前。看到先头那几个冲出来抓人的彪悍大汉冲着来人行礼不迭,旁观者都瞧出了这一行人的官派气息来,生怕招惹了麻烦,不消一会儿工夫就溜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几个摊子也无人收拾。
眼看那几个行凶的大汉被死死摁在地上,而徐祯卿则是捂着胳膊脸色煞白地坐在那里,走上前来的徐勋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慧通的探底功夫做得极其扎实,他此前不过一句话,徐祯卿的来历住处等等就打听得清清楚楚,因而眼下他只一扫徐祯卿身边两人,就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另两位才子了。只相比徐祯卿那破坏了整个人气质的三角眼来,年纪大了好些的祝枝山和文征明却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一身寻寻常常的儒衫直裰穿在身上,一个逸气十足,一个则是儒雅风流。
今趟出来办私事,徐勋本就是冲着徐祯卿以及后头那另两个才子来的,慧通只告诉了他一个时辰一个地点,他便自然而然刚刚好地出现在了前门书市上。此时,他上前去在人面前蹲了下来,随手一抓徐祯卿那受伤的右胳膊,见人一下子咬紧了嘴唇,额头冷汗滚滚落下,他就低声说道:“瞧这样子,说不定是伤筋动骨了,这大街上不是地方,可要先送你们回去?”
好端端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三个人已经全都懵了。祝枝山终究老成些,想了想就点点头,和文征明一块把徐祯卿搀扶了起来,这才对徐勋颔首说道:“多谢公子仗义,我们三个都住在南直隶会馆。”
“你们也不必客气,我既是看到了,出手管一管也是应当的。”徐勋回头瞥了一眼,见自己因此行挑选出来的几个亲兵仍扭着人不放,他想想慧通那贼和尚狡猾万分,决计不可能与此有涉,当下就吩咐道,“带上他们一块,光天化日之下当街伤人,待会得好好问一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公子,可要报南城兵马司?”
“他们要是有心,自然会找过来,先送人去南直隶会馆!还有,赶紧去请个外伤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