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25)
吴守正见徐勋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就推脱了,以为徐勋是嫌钱少,心头暗恼,咬咬牙又比划了一个手势,一字一句地说:“八十两!”
“吴员外以为这是讨价还价的集市么?”徐勋终于沉下了脸,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就冷淡地说道,“此事我爱莫能助,吴员外请回吧!”
眼见徐勋竟是二话不说拂袖而去,当看到门帘重重落下的时候,吴守正那个到了嘴边的一百两不觉吞了回去,心头又是懊恼又是的后悔。懊恼的是这好些天的工夫又白费了,后悔的是自己不该赤裸裸以利相诱。于是,当瑞生冷冰冰送客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想拿出银子开路的那一招,可谁料这一板一眼的小厮丝毫不接话茬,他只得悻悻上了马车。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正房之中,徐勋听瑞生愤愤不平地诉说吴守正拿银子给他的经过时,他的心里也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这些天一直都是瑞生照料起居,他从最初的格格不入到如今的习以为常,这中间几乎没耗费几天,因的就是喜欢小家伙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认真执拗。所以,此时此刻他笑着夸奖了两句,正打算嘱咐他几句,外间就传来了金六嫂那大嗓门。
“少爷,少爷!路管家来了!”
上次打发了管家路权之后,沈家就没了动静,徐勋却并不着急。果然,昨夜之事一完,路权立时又亲自来了,足可见那边一直在盯着他这边的动静。于是,微一沉吟,他就出了门去,恰只见路权竟是跟在金六嫂后头,如果他之前想找借口避而不见,那指不定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路管家。”
“七少爷。”
和前一次的矜持不同,今次相见,路权的态度便恭敬了许多,甚至还抢先一揖行礼。见徐勋并不让他进正房,他料想对方还记着自己此前的失言,于是等金六嫂在徐勋的目光下闪闪告退,他不免放低了身段放软了语气。
“七少爷恕罪,前时实在是我糊涂说错了话,还望七少爷千万见谅则个。今天我来,还是因为七少爷上次送来的信。我家老爷说,这事情原是徐二老爷当年定下的,如今徐二老爷下落不明,他身为岳家,若答应您这退婚,不免被人以为是落井下石……”
这话还没说完,徐勋就微微皱起了眉头,淡淡地打断道:“这么说,沈家不愿退婚?”
路权从前只听过徐勋浪荡胡闹的名声,远远也见过几次他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块,可上次领教了这位七少爷的词锋,此时又吃人一语捅破,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老半晌才强笑道:“七少爷误会了我的意思……”
徐勋摆手止住了路权,却是哂然一笑。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前世里家中巨变,曾经甜甜蜜蜜的女友立时翻脸不认人,之后倒也不是没相过亲,可一两次下来就厌烦了,宁可就这么混着;而到了这一世,他本能地讨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见都没见就要娶回来一个未婚妻更是敬谢不敏,所以先头的退婚并不仅是计策,更是他的真实心愿。
想来这也是沈家最乐意的!
“路管家不必多说了,敬请回复沈老爷。我要说的话之前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若他也有诚意,那就请亲自来一趟,退婚时要的休书我会当面写给他。至于其他的,他大可不必担心。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还不至于用这种事讹诈他什么!”
如果说前次是碰了个硬钉子,那这一次就是碰了个软钉子,路权来这的路上打点了许久的话在徐勋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之前,顿时再也说不出来了。想了又想,他好容易才憋出了几个字来:“七公子的话,我回去后立时回禀老爷,告辞。”
眼看着路权匆匆离去,随着徐勋出来却一直不吭声的瑞生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两步就低声问道:“少爷,您真的要和沈家退婚?”
“上次路管家过来,你不是就在旁边听到了么?”徐勋扭头瞅了满脸别扭的瑞生一眼,不觉笑了笑,“怎么,你觉得不妥?”
瑞生赶紧摇了摇头:“少爷想做的事情一定有少爷的道理,我怎敢觉得不妥,可是……可是少爷退了这门亲事,以后怎么办?”偷瞟了徐勋一眼,见自家少爷并不生气,他仍然不知不觉放低了声音,“金六哥早上还对我说了少爷昨晚露脸的事,又说沈老爷一定也会好好思量思量,毕竟退婚的名声不好听。少爷有了岳家帮忙,今后不但能守住家业,还能发扬光大……我还以为,少爷一定会改了先前的主意……”
见瑞生那眉头皱得死紧,说话虽有些磕磕巴巴,可脸上赫然一副忧心忡忡到几乎忧国忧民的架势,徐勋不禁哑然失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小家伙那皱成一个疙瘩的眉心,这才耸了耸肩说:“守住家业也好,发扬光大也罢,并不是非沈家相助不可。有些事情勉强不来,况且沈家何尝有回心转意?你不用想这许多,不管我是不是退婚,许给你的媳妇不会少的!”
“少爷!”
见瑞生那脸上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徐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历史上因女人成事者不是没有,但那也得是女方瞧得上男方这潜力股,于是不但千肯万肯更赔本倒贴,可事到临头兔死狗烹的倒不少。可他既然已经被那头嫌弃了,索性快刀斩乱麻还爽利些!
第一卷 金陵败家子 第24章 心有千千结(上)
沈家大门口,站在那儿的严大迎着了管家路权的马车,一面扶路权下车,一面低声说起了早上来求见的几拨人还在花厅等候。路权在徐家碰了个软钉子,心情自是不好,淡淡地敷衍似的点了点头,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眼见这般情景,原是欲言又止的严大便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眼见路权进门,他张望了一下那背影就叹了一口气。
“大哥……”严二凑了过来,迟迟疑疑地问道,“那事情您没有……”
“没有什么?没瞧见路爷那模样?这时候说出来,我得跟着你一块倒霉!”严大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用胳膊肘狠狠地一下撞在了严二肋部,见他那脸色顿时青了,他才冷哼一声道,“路爷要是问为何早不报,我们怎么说?总而言之,我就不该那会儿一时糊涂,开了个头就收不了尾,再这么下去,我非被你害死不可!”
“可是……可是大小姐……”严二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严大那刀子般的目光射了过来,于是只得闭嘴,悻悻然挪到一边,嘴里却是轻哼道,“那会儿拿赏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话,这会儿倒后悔了!”
这边厢兄弟两个门房在那提心吊胆,那边厢路权直奔沈光的书房求见,一进屋子也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原原本本将徐勋的那番话如实道来。见自家老爷眉头紧皱踌躇不决,他平日里少不得在旁边帮忙提着醒儿想法子,这会儿却不敢吭声,直到沈光叹了一口气,他才硬着头皮说道:“老爷,都是我的错,我之前那会儿不该逞一时之气……”
“眼下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晚了!”
沈光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那光滑的花梨木台面上,径直站起身来:“要是他头一次上门退婚之后,你去了之后说话和软些,拿到了休书,哪还有如今的麻烦?”
见路权面露惭愧要跪,他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我也不是全都怪你。也是我听了你回来的禀报犹豫不决,就连徐老六的高升宴都借故避开了,这才闹得如今上不上下不下的。谁能想到,徐二爷多年音讯全无,还给这小子留了这样的助力。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使了什么伎俩,竟然能哄骗了人给他写这样的一幅字。”
从句容寒门到在金陵挣出了一席之地,虽祖上留了一份不小的家当,但更多都是沈光一力打拼出来的。这结交权贵笼络同侪交好乡里,他凭着这份眼力,就从来没看错过人,要说唯一的一次走眼,大约就是因为那位手段了得心性雄阔的徐二老爷,于是给女儿定下了亲事,结果如今就因为这门婚事,他竟是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