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177)
怎么说徐勋如今也升格成了兴安伯世子,请客吃饭就带他到这种破地方?
“老规矩,包间。”
说是包间,实则上不过是小店侧面一扇可以拉开的门,里头不过六尺见方的小屋子,只能容下一张桌子四张凳子。刘瑾满腹牢骚地坐下,见徐勋熟门熟路地对那伙计点了几样东西,而那伙计也是一口一个公子爷,他等人出去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俺说徐老弟,这地方你常来?”
“是,我爹的娘家外甥在这儿经营一家铺子,所以我也偶尔和他到这儿坐坐。你别看这地方不怎么样,吃食却远远比那些大酒楼饭庄强。如今就快入冬了,与其图那些虚名,还是来些暖胃的更好。我不和老刘你夸口,你今天来过一次,保准想来第二次第三次!”
“那么神?要这样俺老刘可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刘瑾虽还有些不信,但既来之则安之,他也就不再纠结地方小的问题。站起身三面一看,发现都是厚实的砖墙,只外头那隔扇门有些可虑,于是就冲阿宝打了个手势。见这小家伙立时溜到外头去守着了,他便凑近了徐勋说道,“前次太子爷让你去外头查的事,宫里一直是俺和张永在盯着,不想竟是有了些眉目,那个传闻中的人,说是在太皇太后的仁寿宫里。只太子爷脾气急躁,俺和张永不敢说,所以打算寻你来商量商量……”
话音刚落,就只听隔扇门突然被人一把拉开,随即竟是阿宝溜了进来。他仿佛没看到刘瑾一下子拉长了的脸,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才说道:“少爷,朱……朱小侯爷过……过来了!”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61章 太子逃学,狗头军师(中)
朱小侯爷过来了?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徐勋呆了,刘瑾傻了。好一会儿,刘瑾使劲摇了摇脑袋,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今儿个太……他在家里读书呢,哪会到这里来!”
就连回过神的徐勋也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见阿宝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又用手指了指外头,徐勋略一思忖,就做了个手势让刘瑾少安毋躁,自己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把隔扇门拉开了一条缝,又把眼睛凑了上去。然而,才看了第一眼,他就已经确认无误,那个一身青衣小帽在店堂里东张西望的小家伙,不是当今太子朱厚照还有谁?而且,和往日出行总是前呼后拥的情景相比,眼下朱厚照竟单身一人!
“姐,店里没什么人,你进来吧!”
听到这话,徐勋正目瞪口呆之际,就只见后头又进来了一个人。尽管这不是他见过的张永谷大用等宫中太监,但人却是他不但见过而且也最熟悉的——因为那竟然是沈悦!小丫头少有的没穿和平日随他出来时的男装打扮,三丫髻,墨绿色的比甲下头是石青色的衣裙。如果说朱厚照此时打扮的像个小厮,那么沈悦就是活脱脱一个小丫鬟!
这时候,刘瑾也已经听到了朱厚照如假包换的声音,立时坐不住了,一下子冲到徐勋身后扒着他的肩膀瞧看,当发现朱厚照殷勤地给沈悦移开一张凳子请人坐下,自己则是在对面坐了,他那心情已经决计不能用惊骇欲绝四个字来形容了。须知这宫中是有一位公主,可那也是太子的妹妹,至于外头藩王确实有不少和太子平辈又年长的郡主,可这些人太子一个都没瞧见过,眼下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姐姐来?
外头的沈悦却根本不知道一旁的包间里竟然有三个先到的人在那儿偷窥。面对这个死皮赖脸非得叫自个姐姐的人,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头疼。此时此刻,她随口对笑脸上前的伙计报了几个菜名,继而就没好气地瞪着面前的少年。
事情还要从半个时辰之前说起。
尽管已经盘下羊肉胡同里头那家成衣铺快两个月了,但毕竟不是熟悉的生意,一时半会沈悦也做不出太大的起色来。因怕身份泄露,原本的裁缝都被辞了,李庆娘亲自在前头张罗,晚间就和如意两个做些裁剪针线,她原本也想要帮忙,却被两个人死活劝住,只得闷在家里。
这一日李庆娘正好是出去有事,便让如意暂时看一看店,结果,沈悦灵机一动,就找来了这一身要扮成大户人家的丫鬟,打算和如意演一出双簧来试试兜揽生意。谁知道在店门外头一争吵,她正好就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一头顶翻一个汉子,又冲这边跑了过来。
作为前资深翻墙逃家人士,沈悦一眼就看出少年打扮得虽寒酸,但束发的那颗珠子却是名贵得很。因而,见那汉子犹自不死心地追了过来,她假作仍然和如意在那侃着价钱,一只脚却不动声色地伸了出去。果然,急于捕获猎物的那汉子一个不留神就被绊了个狗啃泥,一下子给摔懵了。好容易他用手撑着地爬起身,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却不防刚刚那跑了的少年竟是躲到了这成衣店前侃价的两个少女身后。
“姐,这混蛋打我!”
尽管沈悦仗义出“脚”替人解围,可是这一声姐着实让她几乎呆若木鸡。眼看那汉子一骨碌爬起身恶狠狠地冲着自己扑了过来,她也顾不得后头这少年是怎么回事,二话不说一脚踢起了旁边一把晾着的拖把,手上一抄就劈头盖脸地就冲着那汉子打了过去。
那汉子虽是街头混迹的老油子了,可不料想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为凶悍母老虎,猝不及防就重重着了两下,等回过神来时,迎面又是重重一拳,竟是一下子往后一倒摔了个四仰八叉。这还不算,打出了兴头的小丫头上前提着拖把又是好几下,最后使劲又踹了几脚,眼见得人爬不起来了,她这才出了一口气似的转了回来,却发现刚刚那少年居然还躲在如意后头没走。
“这家伙已经被我打趴下了,你怎么还不走?”
“这位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少年这才从如意身后闪了出来,却是眼睛亮闪闪的,突然像模像样拱手一揖,可怜巴巴地说道,“你能不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身有要务,正要去一个地方,可连这么一个混蛋我都应付不了,要是再有人心怀叵测,没有姐姐这样的好人仗义出手,那我就遭殃了!”
沈悦性子暴,但心却最软,听少年这般一哀求,她顿时头痛了起来。可再一看那少年异常白皙的脸色,还有束发的明珠头带,腰间的玉坠儿,还有那内里的丝绢衣裳,她便沉下脸来突然给了少年一个栗枣,没好气地叉腰训斥了起来。
“什么身负要务?以为你穿了这么身衣裳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看就知道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连这南海大明珠都居然敢戴在头上,连这羊脂玉坠儿都敢垂在腰里,你这不是哭着喊着告诉别个来偷我来抢我?看你这年纪,家里肯定是父母祖父母兄姐都有吧,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偷偷跑出来,你家里爹娘会担心成什么样?你知不知道这年纪大的人是急不得的,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跑,你家里下人都得跟着倒霉?”
沈悦曾经远远在应天府衙旁观过那次南京城上下流传不止的审案,于是这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竟是带上了几许徐勋质问人时那种连珠炮一问高过一问的口吻神情。见那少年起初脸涨红了,仿佛颇为恼怒,但渐渐就耷拉下了脑袋,似乎已经知道错了,从没有弟弟妹妹的她不免又心软了,竟是伸出手去轻轻地弹了一下小家伙的脑门。
“所以,赶紧回去吧,否则你家爹娘长辈都该着急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去办!”
此时此刻,身处小店之中,沈悦看着面前这少年,不禁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这小子的死缠烂打下,一时心软答应下来是不是昏头了。要知道,看这小家伙不谙世事的模样,显见绝对是贵胄子弟,这可和自个当年逃家截然不同。于是,她踌躇了老半天,最后轻咳了一声道:“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相信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而且,你就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