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145)
徐良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勋,见他微笑点头,他顿时忍不住使劲拍了拍脑袋,却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觉得这儿子简直是成精了。因而,当徐勋又说萧敬言说让他们搬到丰城胡同去,还让徐勋少出门以备召见,他立时眼皮一跳。
“萧公公的意思是……”
“就是爹你猜测的那个意思,十有八九皇上是要召见的。只不过,萧公公毕竟也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咱们也只能碰碰运气。至于今天兴安伯府这般轻慢……和尚不是带着自个那些人先去找地方安顿了吗?回头让他打听打听究竟怎么回事,这笔账先记着!”
“少爷,王公子来了!”
父子俩商量了好一会,外头就传来了陶泓的声音。徐勋连忙走到门边打起帘子,见王世坤大步进了院门,后头两个健仆正架着常福进了门,刚刚在他面前犟头犟脑的小厮这会儿赫然双颊肿的老高,显然是才吃了一顿嘴巴,嘴被堵得严严实实,他眼神一动就迎了上去。
“徐勋,我实在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像话,才让人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你若是不要,我就立时让人找人牙子过来,卖了干净!”
被人提溜着的常福一下子打了个寒噤,奈何口中塞着一团破布想要求饶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阵阵嗯嗯啊啊的含糊哀鸣。一旁的永安见此情景顿时噤若寒蝉,哪怕是常福一再看过来,他也丝毫不敢上去求情,只是垂手低头站在那儿。
徐勋本意是把人送回去,王世坤打也好骂也好卖了也好,眼不见为净,横竖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滥好人。然而,王世坤把人掌了一顿嘴又送了回来,他就有些头疼了。当下他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这才说道:“也罢,留下就留下吧,我正有事要对你说。”
他看也不看一眼被那两个健仆放下的常福,虚手引了王世坤进正房,随即先说了今天常福和永安出门去兴安伯府碰了个硬钉子,再道了两人被徐叙一句话支使到了门房上,最后才说道:“所以,我这一行人加在一块也有一二十个,住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萧公公说在丰城胡同有一座宅子,让我搬过去,所以我打算收拾收拾明日就走。”
“这个老四!”
王世坤闻言脸色很不好看。毕竟,从前在魏国公府,徐叙一直都是不声不响,可眼下到了这儿却是正经主人,难免流露出几分在南京时收敛了许多的傲气来。他倒是有心想挽留徐勋,可人家萧公公开了口,在这儿又确实寄人篱下,他也就找不出什么话来,只突然起身大步出门去,却没走远,就在院子里对一个仆人喝问了两句,不一会儿又回转了来。
“我问过了,这儿离丰城胡同近的很,只要穿过宣武门里街,然后在往北两三条胡同就是。总而言之,你要有什么事帮忙你尽管开口,否则我这趟京师白跑,回头可和你算账啊!”
这一路上和王世坤虽不是一条船,可每每运河“堵船”停航的时候,徐勋经常搭起船板过去探看,再加上在南京城有一阵子厮混的时光,因而徐勋和王世坤已经几乎算得上是哥们了。此刻面对王世坤这调侃,他立时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你放心,我在这京师两眼一抹黑,不找你还能去找谁?”
“少爷,北镇抚司的李千户来了!”
几乎是徐勋话音刚落的同时,外头就传来了陶泓的大嗓门。此时此刻,王世坤立时恶狠狠地冷哼道:“两眼一抹黑?昨天才刚到京师,今天一大早就是司礼监派人叫了你过去,却是掌印太监萧公公召见,这会儿北镇抚司的人又来了,你要是两眼一抹黑,我就干脆是瞎子算了!好你个小子,赶紧出去见你的大人物,耽搁了小心到北镇抚司诏狱里头吃官司!”
然而,仿佛是有心和王世坤作对,他这话才一出口,外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这次却是跟着王世坤的一个小厮。相比陶泓那大嗓门,他这声音怎么都带着几分惶然。
“少爷,不好了,四少爷从定国公府回来,不知怎的冲撞了寿宁侯府张家家眷的车轿,里头据说是寿宁侯府的张大小姐和小侯爷。人家咬定了四少爷调戏张大小姐,一个不好要打御前官司……”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34章 寿宁侯府的朱小侯爷(上)
京城这座魏国公芳园已经破败了。
这是李逸风拒绝了进屋喝茶,站在院子里随处一扫就得出的结论。尽管宅院房屋一直都得到了良好的修缮,尽管这些花草树木仍然得到了精心打理,尽管下人们乍一看去都是殷勤而又周到,但这些都掩盖不去这一切背后的那种暮气。迁都燕京已经有百多年了,两三代魏国公也曾定居京城,可徐家人终究更怀念妩媚秀丽的江南,看徐俌每每上表的意思,看自家头儿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意思,只怕就算徐俌没了,下一代的国公也还会镇守南京。
也是,爵位都已经到了顶,还不如富贵平安一生,徐家人算是念头通达!
他正这么乱转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边有两人并肩出来。左边那个他认得是徐勋,右边那个却陌生得很。尽管不认识,可联想这次和徐勋同行进京的人,他立时就明白了过来,当下笑眯眯地迎了上前。
“徐公子,这就是魏国夫人的胞弟王公子?”
“见过李千户。”
见王世坤正儿八经要行礼,李逸风却笑容可掬地把人扶住了,随即竟大力捏了捏王世坤的臂膀,见这纨绔多年的贵公子险些哎哟叫出声来,他就笑开了。
“王公子这身体看着结实,可事实上还太虚了些。京城的烟花之地可是不比南京那些青楼楚馆逊色,要试一试桃花运,你这身体还得再好好练练。”
要是换成正经人,此刻就是不翻脸也会尴尬十分,但大约是吊儿郎当人的天性,王世坤乍一听这话,却觉得这位锦衣卫军官颇对脾胃,于是鬼使神差地拱了拱手说:“没想到李千户竟是个中老手,花丛前辈,日后小弟一定多多请教请教!”
徐勋很是确定,要是这会儿自己在喝水,铁定一大口喷了出来。见李逸风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和王世坤相对会心一笑了,很有些立时三刻就带人去见识的意思,他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李千户,难得你来,本应该好好招待,只刚刚外头出了点事……”
“啊,没错!”王世坤这才记起了要紧事,不觉使劲拍了拍脑袋,随即赔笑道,“刚得到消息,我那外甥不知道怎的竟是在外头招惹了寿宁侯府的张大小姐,听说已经闹到顺天府衙去了。咳,我这回出来,我姐夫三令五申让我好好照应这外甥,我得立马去瞧瞧。”
不等王世坤说完,徐勋就看着李逸风满脸诚恳地说道:“咱们初来乍到京城,两眼一抹黑,李千户若是能抽出空子,这一趟引领引领咱们两个可好?真不知道究竟是倒了什么霉,一大早我爹打发人去兴安伯府送信,结果也是碰了一鼻子灰,这回又轮到了徐四公子。”
徐勋不说两眼一抹黑还好,一说此话,李逸风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古怪。作为大明朝历史最悠久的侦缉部门,北镇抚司尽管说是要受到东厂辖制,但下头的眼线却是都归到他手底下的。今儿个一早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在私宅召见了徐勋,旋即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不请自来,搬了个箱子兴高采烈地回去了,而萧敬甚至还留人吃了午饭……除却萧敬和人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其他的他都了若指掌。至于什么徐良派人去兴安伯府投帖,魏国公府四少爷徐叙去定国公府探望,这些也都逃不过北镇抚司的耳目。
怪不得头儿当初招揽不到人来,敢情这徐勋竟根本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寒门子弟!
在叶广的主持下,锦衣卫和北镇抚司只是纯粹的鹰犬,素来不掺和这些政争,可并不代表这些小事也不能出面。此刻眼珠子一转,李逸风就欣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