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飞天(初版+终版)+番外(7)
和苏的手上拿了把扇子,他在跟秀远说这个素面扇子。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用带了斑点的缃妃竹做扇骨,……
说着摊开了这把扇子。
不过,不是很合适。上面蒙了白绢,没有字画,也没有绣品,有些太素净了。要是扇把这里有斑点,不是太好看。
你说呢,秀远?
殿下喜欢就好。
和苏看了看他,哈哈笑了两下。
我没有说我喜欢呀。
问你一下,你感觉这样的扇面,是画画,还是写字好呢?
和苏似乎很高兴,眼睛看着周围,不时也看一下秀远,而秀远也真的仔细端详起来。秀远虽是武将,可到底也是名门公子,对于书画上面的造诣不能说冠绝天下,可到也不差。
殿下,不如写字,仅四个字,“宁静致远”如何?
和苏微皱起眉,撑起扇子,想了想。
不好,我不喜欢那四个字。
不如两个字,用小篆书写“繁华”。
秀远略微比划了一下。
殿下,这两个字本来比划就多,如果再佐以小篆字体,太过浓重了。
恩,换两个字。就换“和苏”。哈哈,这样大家都知道是我的扇子了。恩,不错。
秀远无言。
翊烜走近了他们,却被维护周围的禁卫军拦住了,和苏听见这边有动静,看了过来,于是点了一下头,翊烜这才走了过来。
翊烜,没有走?
怎么到这来了?
对了,喜欢乌龙茶吗?我前些天刚得了福建的一瓶洞顶乌龙,今天才开封,你就来了,莫非这香气如此悠远吗?
说完,和苏哈哈的笑了起来,如孩童般的天真。
翊烜总是无法理解和苏,种种完全不同的风貌体现在他的身上,离奇,却又如无缝天衣般和谐。
对了,翊烜,你的字写的很好,父王每每都夸奖呢。今天我想写个扇面,你来。
说完不容他反对,就把拉到了亭子里,旁边随侍的小童真的早准备好了笔墨。和苏把手中的扇子摊开,放在石桌上。
翊烜问他,殿下,想要什么字?
和苏。我的名字。
翊烜感受着他独特的声音,和苏两个字在他心底砸出了一波一波的涟漪。翊烜不敢想,也不能再去想了。他的手拿住了毛笔,很快写出了和苏。可是,那笔画微微发颤。
翊烜仓皇抬头,看见和苏专注的看着扇子,倒是他身边的秀远若有所思的看着翊烜,似疑惑,似笃定,似忧伤和怜悯,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
12
12、十二 ...
秀远知道,和苏变了。
自从昨天早上和苏在奚朝面前砸了酒,他就变了。
当时的和苏及其难过,双手捂住脸,卷缩在被子中,一如当年。秀远还记得,琦御死的时候和苏也是这样,他的表情仿佛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般绝望。
其实,这才是平时的和苏,在他放浪形骸的伪装下,是一个脆弱的人,他想用自我摧残来伤害他人。
可是,这次的和苏完全不一样了。他原本清明的眼睛重新出现的居然是希望,他退去了唳气,不在伤害自己,努力而快乐的活着。
昨天的他去剪桃花,中午的时候居然吃了一碗清粥,就连黄昏唤他去侍候的时候,也是真正的在享受欢愉,而不再是原来那种仿佛寻死一般的放纵。
一切在改变,越来越好了,可为什么秀远却无法感觉到踏实。这样的和苏,是真实的改变,还是,又一次的伪装。
在奚朝面前,在近身侍从面前,在秀远面前,甚至在和苏自己本心的面前?
来神庙之前,和苏说他累了,他想要放弃一切,可是郑王漏夜送来的酒粉碎了和苏最后的退路。郑王割断了和苏和奚朝之间温情的联系。
这些,秀远完全知晓的。
他了解郑王,就像和苏对郑王的了解一样。
与其说和苏来这里是寻求保护的,不如说他来验证一个结果。
是他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断绝了最后一丝希望。
不过翊烜的到来是一个意外。
一天,几次见面,秀远已经确定和苏这个最年幼的王弟,陷入了一场谁也无法救赎的漩涡。
未来,比浓雾更迷离。
和苏似乎很喜欢翊烜写的这两个字,拿起来,对着太阳打开,黑色的字由于扇骨的扭曲成了墨色的蝴蝶的两只翅膀,颤巍巍的,仿若受伤后的蝴蝶,有气无力的震动着。
和苏迷着眼睛,眼光洒进他的眸子中都成了破碎的点点波光。
怪不得,怪不得,……
他喃喃的自言自语,说着除了自己旁人都不知道的话。只是到了最后,连声音都没有了。
怪不得父王说他的字好,原来他的字和父王的最为接近。
到底父王讨厌的是我和他永远不一样呢,还是单纯的讨厌和苏这个人呢?
心意旋转只在瞬间,当下刷拉一下合上了折扇,仿佛合上了往昔的门,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翊烜,喜欢喝茶吗?
翊烜根本就不明白和苏此时的心情,不过迷惑于他的笑容,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秀远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地把眼神别开了。
和苏拿起已经滚开的水,浇到了茶壶上,为紫砂壶增加温度,可以让茶的香味更加充足。
翊烜,知道你喜欢绿茶,不过这里没有,将就一下。
父王也喜欢绿茶,每年江南贡的茶都给你一份。那种一年才产一小瓶的茶想必把你的胃口都养刁了。
和苏的话看似一种淡淡的抱怨,可是语气中根本没有那种表现,到像是简单的叙述,只有秀远知道,那些话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郑王对和苏的忽略和压制不需要表现的很严重,日常时间中,一个简单的眼神,一句冷漠的话,透过了时间的沉淀,这样的伤害日积月累下来,已经构成了一种习惯,被忽略的习惯。
这些,是让人想抱怨都无从下手的。因为,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殿下的茶依然名冠天下。不知道,翊烜是否有口福了。
翊烜很轻易的化解了那句话可能带了尴尬。他们一起品茶聊天,还分享了奚朝派人送过来的糕点。谈笑间,已经日暮西山。
一种暧昧的友谊逐渐在和苏翊烜之间产生,虽然很细微,可是足够他们今后纠缠半生。
往后的几日间,和苏和翊烜相处的出奇的融洽。翊烜为了陪和苏看一场日出,半夜就开始准备,看好了地点,叮嘱和苏穿衣,简直比秀远还要无微不至。在第三日的时候,和苏也起来一起吃午膳。虽然白天的精神还是不好,可是,和苏在也不会一直睡过整个白天了。
在神庙住的最后一日了,清晨刚过,翊烜陪着和苏在原本是和苏的禁苑的院子中修剪桃花。他们还在说着花。
翊烜,今晚你就回去吧。后日是你的冠礼,虽然说有神庙祭天的节目,可是第一天是你萧王府邸加冠。
翊烜看着背对着他的和苏,问了一句,殿下,如果不是很为难的话,你可以为我带上冠帽吗?
我?
不是由你的舅舅,内阁大学士李良左为你加冠吗?他是你的长辈,又是你母后的个个,最是合适不过了。
可是,殿下是太子。
翊烜变了,要是几天前,他是不可能如此说话的。和苏也变了,几天前,他也是容不得其他人这样对他说话的。
和苏太寂寞了,这次他想要个弟弟,可是翊烜回应他的完全是不同的情感。
他们从刚开始就走差了。
沉默了一下,和苏笑着答应了。
13
13、十三 ...
夜晚,当一切都安然入睡的时候,奚朝找到了正在外面自称喝酒赏月的和苏。
今夜是个阴天,没有任何的光亮。
殿下,这么晚了殿下还不休息?
奚朝就站在和苏的身后,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是,睡不着吗?
奚朝大人不也一样吗?
我,……
殿下,明天就要返京了,殿下也应该收收心。
和苏皱眉回过头看着奚朝,有些奇怪。基本上从来没有人对他的生活提出任何的规劝,奚朝更是如此。何以今日奚朝的话如此之多?
不料奚朝继续说话,仿佛没有看见他惊奇的目光。
殿下,不要试图惹怒郑王,和翊烜过于亲近对郑王的决心没有任何影响,也不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
够了,奚朝。
一直语气低沉和谐的和苏这次是突然喊出来的。可是当他看见奚朝冷漠的表情的时候,自知失态,于是转过了头,看着栏杆外面的牡丹,平息了他的激动。
空气中仿佛还留着他喘气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原来的我禁锢了自己,现在我正想走出去。因为我看见了我所有的后路都被截断了。
我的父王不能废了我,但是他恨不得我去死。这么多年他切断了我一切的联系,我只能被禁锢在大郑宫中,而现在我的唯一功用就是把那些原本还寄希望我可以克承大统的大臣们全部推到翊烜的身边,让所有人感觉到,如果天下给了我简直就是灾难。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用一坛子毒酒结果我?那一天当你捧着酒过来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是一坛子毒酒,那样的话我,我解脱了,父王解脱了,你也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