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万里觅封侯(142)
安国长公主看向郁赦,惨淡一笑,“你信吗?是皇上,是我的好皇兄,你的亲父皇。”
钟宛脸色骤变,郁赦怔了下,随即嗤笑一声。
“是真的。”
“当日,宁王已经死了,留下的几个孩子也被皇上扔到了那贫瘠之地自生自灭,皇帝再没任何顾虑。”
“钟家彻底败落了,宁王府死的死走的走,没人再能翻腾他和小钟妃的那些烂事儿了,他不再担心你这个身世不详的孩子会害了他,又因为子嗣凋零,他想认回你了。”
“皇帝当日就已有了立你为储的念头,几个儿子里,唯你最成器,他心中其实早有选择,但……”安国长公主失笑,“但你我母子情分深厚,你是个好孩子,很孝顺我,也很敬重郁王。”
“儿子不能成了别人的,儿子若能继位,也不能尊外人为父母,皇帝怕将来我和郁王干涉朝政,想彻底断了你我之间的情分,让你只依赖他一人,但这要怎么断呢?”
“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亲自将你推给他,最好的法子,就是以我自己那个薄命的孩子为由,引我发狂。”
“果然,我怒火冲天,对你种种冷待,按着皇帝原本的计划,这会儿他会重新将你接入宫中,瞒下他和小钟妃的龌龊事,编一个故事,把你是他亲子的事娓娓道来,让你顺顺当当的认他为父皇。”
“这也是为何我后来能查清孩子是自己不小心流掉的,因为原本的结果,是我查明真相后追悔莫及,但再也无法修复同你的关系,你失了母亲,才会进一步的同皇帝亲厚。”
“可偏偏,中间又出了个岔子。”
安国长公主紧紧攥着帕子,“郁幕诚知道了。”
“宣琼还好好的在那呆着,郁幕诚怎么肯让皇帝立你为储?他插了进来,抛出无数线索,引着你,勾着你,让你把当年之事查了个清清楚楚。”
“如若不然,你当时那么小,怎么可能查的那么明白?”
安国长公主心悸道,“皇帝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可一不小心,全完了……”
那件事后,郁赦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纵然早就隐隐猜到了,听安国长公主这样说出来,钟宛还是禁不住气的双手发抖。
好好地子宥,就这么被这些人一刀又一刀,伤成了现在这样。
“这些年孩子的事让我耿耿于怀,阴差阳错的同你情分断绝,更是我心头之大恨。”安国长公主起身道,“到现在知道这些,我一时竟不知该怨谁了,不管是帮皇兄还是帮郁王,我如今都心有不甘,子宥……我是真的累了。”
安国长公主自嘲道,“反正闹到今日,我两边都帮过了,无论你们将来谁继位,就算是碍着自己的情面,也不至于杀了我,罢了,我不管了。”
安国长公主走前疲惫的转身看了郁赦一眼,“当年……郁王纳妾,又接二连三生下庶子,你为了我几次顶撞他,我同你说,不必多言,你说……”
安国长公主道,“你说,身为人子,怎么能不维护母亲?”
“可后来……”安国长公主眼泪流了下来,“你生不如死的时候,我明知不是你的错,却由着你被伤了这么多年,子宥……是母亲不好,竟没想着要反过来护着你。”
钟宛喉间剧烈哽咽,那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安国长公主终于走了。
钟宛深吸一口气,走到郁赦身边小心的拉起他的手,不等钟宛开口,郁赦淡然一笑,“无妨。”
郁赦看着钟宛,失笑,“真没哄你,不知怎么的,这次我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钟宛顿了下,忍了又忍,眼泪蜿蜒而下。
钟宛低头,无声哽咽。
“明白了,是你代我难受了。”郁赦掏出帕子来替钟宛擦了擦,低声道,“有件事,我早就想同你说了,但时机未到,空谈许诺都没什么意思,今天……我感觉时机终于到了。”
钟宛抬眸看着郁赦,嘴唇微微动了下。
两人目光交汇,郁赦意外的一怔,低声道,“你其实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钟宛紧紧的攥着郁赦的手腕,哑声,“你再、再好好想想。”
郁赦洒脱一笑,“早就想好了。”
安国长公主对外称病,从乱局之中抽身而退,闭门不出。
三日后,透过郁慕诚的人证物证,崇安帝当年勾结小钟妃鸩杀先帝的事水落石出,同庶母私通也罢了,杀父弑君的铁证赫然摆在了众人面前,阁臣们辩无可辩,宗亲一派扬眉吐气,接着义愤填膺,势要为先帝讨一个说法。
郁慕诚行事周密又小心,凡是涉及当年之事,只称“听说”和“料想”,再将证物抛出,所有的事都由其他人查出,问到他头上,郁慕诚就矢口否认,只说多年来他早就怀疑,但兹事体大,他一直未敢彻查。
合着多年来,他什么都不知情,却总能鬼使神差的拿到证据。
所有人都清楚郁慕诚在说谎,但崇安帝一派的人奈何不得他,宗亲们更是指鹿为马,一时间郁慕诚竟成了大忠臣。
一切都在按照郁慕诚期待的发生着,崇安帝被气昏几次又活了几次,虽拖拖拉拉的一直死不了,但也权柄尽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最倚重的臣子放手施为。
压死崇安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先帝的一件遗物。
内务府开了宫中陈年库房,找出了一件旧衣。
先帝死后,这些东西不是烧了就是随葬了,恰巧就漏下了这么一件衣裳,因被宫人错手放进了书箱里,被存放了起来。
旧衣上沾着点点药渍,是先帝病重时呕吐沾在上面的。
经太医和年老仵作们检查,药渍中确实有毒。
崇安帝的人一直咬死了称先帝确实是病重而亡,这件旧衣一出来,众人百口莫辩。
几位执掌京中兵权的将领都是纯臣,起先还合力弹压宗亲一派,所以纵然宗亲们如何猖狂也无法逼宫。但如今崇安帝弑君的罪证确凿,几位纯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崇安帝执掌皇权,众人理应誓死效忠,但先帝就不是皇帝了吗?谋杀先帝之人,又该不该继续效忠?
僵持之际,黔安官员禀告,说寻到了原黔安王的踪迹,原黔安王宣瑞确是崇安帝派人暗杀的,只是有老天庇佑,宣瑞大难未死。
崇安帝先杀先帝,再冤杀宁王,如今竟连宁王嫡子也不放过,重重恶行终于让宗亲们忍无可忍,宗亲们誓要迎宣瑞回京,储君之事,要重新再议。
走到这一步,崇安帝一派已无计可施。
郁慕诚虽还出不了宗人府,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了。
就是还要被软禁一段日子又如何?宣瑞想要继位,先要放了自己才行。
郁慕诚殚精极虑了数月,终于尘埃落定,他彻底放下心来了,宗人府中郁慕诚每日茶饭好生吃着,心绪平和,养足了精神,静候宣瑞进京打最后一场翻身仗。
但这次,老天没再眷顾他。
宣瑞失踪了。
“不可能。”郁慕诚不愧在朝中沉浮多年,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他听罢钟宛的话脸色如常,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必来骗我了。”
钟宛静静地看着郁慕诚,“不信就算了,我走了。”
“慢着!”郁慕诚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你方才说……说宣瑞失踪了?什么叫失踪?怎么会失踪?”
钟宛淡淡道,“失踪就是失踪了,从头到尾都是郁王爷你叫唤的欢,言之凿凿的说宣瑞还活着,你有什么证据?”
郁慕诚急切道,“宣瑞就是证据!”
钟宛道,“可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宗亲们慌乱不安,所有人都被你的空谈害了。”
郁慕诚愣了下,语调不稳,“他明明没死!是我的人将他救下了!我怕宣瑞再受皇帝暗杀,暗中派人护送他入京!我的人明明一直说宣瑞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