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众生之商匪+番外(17)
“那今年过年可热闹啦!”陆凌喜出望外,顺手从怀里掏出两个刚烤完的红薯,热腾腾的红薯薄皮红瓤,递一个给殿汐,递一个给殿子期。
殿汐的头摇的像拨浪鼓,眼睁睁的看着殿子期顺手接过来,掰开一半,透出里面冒着热气的红瓤,举到殿汐面前:
“尝一尝吧,可甜了”
使劲的摇头,望一望那虎威寨陆大当家,身侧别着一把长鞭,胸口处一道疤痕隔着领口都能看见一个尖,再看一看自己那皎洁如月的哥哥,衣衫整齐的连一个褶都没有,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抱着手里的红薯,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此刻竟有一丝说不出和谐。
到了年根,天气越发寒凉起来,千草行比往日里更忙,来问诊的,来抓药的,家里条件尚可的,来抓上二两党参回家孝敬父母。有时候药铺实在忙不开,殿子期自己也会在后面帮着磨磨药,殿汐每每看去,那虎威寨威风堂堂的大当家总是跟屁虫一样跟在殿子期身后,殿子期嫌他不懂药理,不让他磨药,他就帮着药铺的伙计搬药,挑药,草药有些多带荆带刺,时常刺的满手流血,他就跟没事人一样,顶着一手的口子跟着伙计们干活。
有时候殿汐看见他洗手,那一手大大小小的口子密密麻麻,重叠在手心里一道颇深的伤疤上,仿若药铺里刚入行的伙计,只是伙计刚入行时,谁都会因为这个抱怨两句,他却一脸笑意盈盈,看见殿汐看他就凑过去悄悄说:“别告诉你哥,他心思细,眼下年关这么多活,他知道准不让我挑了,怎么干的完呢”。
看看忙里忙外的伙计掌柜,再加上自家哥哥,还有那虎威寨的陆大当家,低头看看闲的发慌的自己,虽然什么活也不会干,还是把那一肚子的抱怨生生咽了下去。宅子太小,沐浴的木盆不是黄杨木,炉火不够旺,茶盅不是嵌金边的,小厨房的糕点不够好,院子里连个池塘也没有,京城殿家纨绔子弟,绣花枕头殿小少爷硬是喝了一口陈茶,把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老实的点了点头:“好,不说”。
匆匆忙忙闭了铺子,雍州的千草行忙忙碌碌到了大年三十才彻底轻松下来。寻常百姓家忙了整整一年,到了年关一家老小围桌而坐,把一年里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痛痛快快的与家人吃顿年夜饭,喝几坛好酒,小孩子们穿着花布衣裳放着花炮,踏着一地洁白的落雪,落上几个忽深忽浅的脚印,嬉笑打闹,辛辛苦苦一整年,不就为了到年底的时候能同家人一起围着温洋洋的炉火谈天守岁。
虎威寨上的烟花漫天绽放,红红绿绿的光影在天空炸开,照亮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今年殿子期来了,这排场也不同往日。
去年年关,虎威寨还是霍九环当家,一寨头的人没有一个会包饺子的,文书弄了半斤猪肉馅,和了些白菜,陆凌擀了一桌子硬梆梆的饺子皮,几个人连蒙带猜反正是捏到一起了,结果下了锅,一屉看似是饺子的东西全成了片儿汤汆丸子。天寒地冻,陆凌和文书围着篝火搓着手,你一口我一口的就着一碗面汤囫囵吞下,也算是过年了。
今年三十,殿子期一大早就叫顺意先上了寨头,和了面,擀好皮,又调了几大盆的饺子馅。到了晚上,闭了铺子,殿子期才带上殿汐和掌柜的一起上了虎威寨。洗干净手,将宽大的袖口挽至肘间,殿子期眉目低垂,拿起一片饺子皮认真包起来,填了馅,两手从一头开始捏,一个褶一个褶的直顺到饺子尾,一个饺子捏好放在屉上,看起来像极了一条小金鱼,大约不同地方包饺子的方式不同,殿子期也是同家里长辈学的,说是这样包的饺子像鱼,预示年年有余,是个好兆头。
“真没想到,子期竟然还会包饺子”陆凌看那饺子小巧,圆圆的脑袋,尖尖的鱼尾,若是再用黑豆点上一对小眼睛,下了锅活脱脱一池游鱼戏水,忍不住伸手去拿,嫌他手太脏,被殿子期超手背上拍了一下:
“旁的都不会,就学了怎么包,往年在家里一年到头都在忙,也就过年能同家人说上几句体己话”
殿子期带着顺意、千草行的掌柜的,加上几个会包饺子的伙计,包了好几个时辰,每人包的方法都不一样,几十屉饺子一股脑的下进锅里,放眼望去倒像是大杂烩。
虎威寨弟兄们众多,饺子不能管饱,但也要人人都能吃上才像过年。
灯火通明,喜气洋洋,热闹非凡,虎威寨里的弟兄们各个吃的腰圆腹满,喝得是面红耳赤,一个个袖子挽的老高嚷嚷着划拳,几个喝高了的兄弟拉着千草行的掌柜的,非要同他一起划拳,看惯了京城里文质彬彬的殿家子弟,年岁已高的掌柜的一手擦着额间的汗一手忙摆个不停:“实在不会,实在不会”,一旁的小耳朵也红着脸凑过来斟上一杯:“不会划拳就罚酒!”“对,罚酒罚酒”
“好……罚酒”可苦了两鬓斑白的老掌柜,包完了饺子还要罚酒,端起酒杯一仰头老老实实的喝下去,朝一旁偷笑的殿子期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旁边桌子上,墨潇扇着他的那把翠玉扇子眉眼笑弯成一条线,陆凌和文书皆喝红了脸,一脚踩在凳子上,使劲往二麻子嘴里灌酒,揪着领子仰着脖子,没有任何由头,就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
虎威寨内爆竹阵阵,明晃晃的火星四溢,一片欢腾,连寨口被虫蛀了的朽木门柱都因为贴着红艳艳的对联显得格外喜庆。
“澎啪”,一阵红绿的烟火光亮照映着独坐在寨头的殿汐,殿子期端着酒杯走过去,朝他手里递去一杯酒,自顾自坐下笑盈盈问他:
“怎么?想家了?”
殿汐接过酒杯,戚戚地道:“你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殿子期笑着道:“怎么?怕我不在家回去又挨骂?”
“我真搞不懂,这破地方竟这么好待?”
殿子期轻笑一声,整了整包饺子时挽上去的袖口:“怎么就破了,你看,我这不是待的挺好”
“大过年的,连个馈春盘都没有”
“不许抱怨”殿子期斜了他一眼道:“来之前不是说好了的,不能抱怨”
殿汐望了望殿子期微笑的眉角,不解的问:“哥,你知道你在哪吗?”
殿子期伸手探了探殿汐的额头,笑着说:“莫不是喝糊涂了,在虎威寨啊”
“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指了指身后醉酒高歌,撸着袖子耍拳人群。
殿子期收起了笑意,好整以暇:“山匪”
“你可知你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狭长的凤目一瞥。
“你是京城富贾,锦绣丛中的翘楚,殿家大少爷,殿子期”几个字说的清清楚楚:“你可知你身后这些人整日风餐露宿,刀光剑影,旁的不说,就光那为首的山匪陆凌,胸前一道那么长的疤痕,就知道他们整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要同他们为伍吗?”
“你看见了”殿子期淡淡的问。
“怎么看不见,那么长一道疤,隔着领口我都能瞧见”转头望向殿子期狐一般的眼,殿汐不解的问道:“哥,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玲珑剔透的人,为何甘愿待在这种地方?”
嗖的一声,金黄色的烟火直冲上天,炸开一朵金菊,明晃晃如那仙宫里的天灯。
“那你为何不问问,他那伤疤因何而来?”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炸开的烟火,殿子期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
这竹骨的扇子并不显贵,是文书白天的时候给的,说是过了年就要和墨潇一起走了,写了几个扇面给他们留点念想,不显山不露水的文书,字果然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缓缓打开,又徐徐合上,殿子期放到殿汐手里,笑着说:
“这诗倒颇合时宜,送你吧”
这竹扇入手颇轻,也不是什么尚好的纸面,小心翼翼的展开,上面笔走龙蛇,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