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成安(38)
箫寞愣了一下:“玄......你说天帝?”她没有多在意,想了想道:“你感恩吗?我觉得你很不识好歹哎?”
安朝昀:“........”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半晌他带着点扭捏的问。
“崇敬吧。”箫寞说:“不,崇拜。”
安朝昀抓了抓头,非但没有颅脑清明,反而更加费解了些。
他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两手一撑坐上集庆廊的汉白玉围栏,发起呆来。
岚沉水白发苍然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有一种令人心颤的美,安朝昀想,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他,他黑发的样子自己还没有看够,应是再也见不到了,属于岚沉水的所有的模样他都不想漏掉,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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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沉水的苏醒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
无声无息的黑暗里,头痛的十分真实,虽没有那时痛的那么翻江倒海,却也持续不觉的令人不能忽略。
可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岚沉水并不意外,他活动着酸软的手腕四下摸索,喊了两声“梨央”。
喊得应该是梨央吧,反正自己也听不见,他有些好笑的想,这感觉委实新奇的很。
他手摸到了床榻的边缘,再往外,撑了个空。
又聋又瞎的沉水上神眼看就要摔个倒栽葱。
倏地一双手从下往上托住了他,岚沉水道:“梨央?”
说完他立刻觉得好笑,就算梨央回答了他也听不见,问不问的有什么意义呢?
那双手却慢慢的收紧,随后抱住了他,将他按到胸口,扶回榻上。
岚沉水任由他摆弄,心想梨央几时变得这么粘人?可能是被吓到了吧,毕竟如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人住在百草观,还真让人放心不下.......
被人抱着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差,没有那么......令人厌烦。
那人轻轻翻过他的手掌,写道:“百草观,要什么?”
岚沉水瞬间松懈了紧绷的身体,浓烈的疲惫感接踵而至,他骤然间想起了整个事件的始末,浑身发冷。
安朝昀束手束脚的抱着岚沉水,一会儿怕压着他的头发,一会儿怕他哪儿硌着拧着,简直比自己卧病在床还别扭,好不容易调整到一个两相齐全的姿势,他才敢定下神来,认认真真的看岚沉水。
安朝昀一面在心里埋怨梨央不知道人去哪儿了,一面又有点小小的窃喜和感激。
很快他就发现岚沉水的状态比之那天,并不好。
写完字岚沉水并没有给他回应,只低垂着眼睫,半睁着的眼眸不知是慵懒还是疲惫,但却不太聚焦。
安朝昀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对于打击的承受能力已经比之前要好,不至于像那天一样抱着岚沉水惊惶而不知所措,但随后他恨恨的想,真应该抢在岚沉水前面杀了虞烬,为什么自己不能够,弱到需要岚沉水保护。
梨央这几天忙于重建百草观的花木,着实疏漏了自家师尊,也着实给了某人可乘之机。
安朝昀定时定点的溜进岚沉水的居室,像个小哈巴狗一样围着岚沉水团团转,端茶倒水,鞍前马后。
起初岚沉水卧床不起,倒也没有太多需要他做的事,他就欺身坐在岚沉水的床边,握着一缕白发细数沉水上神的头发丝,打心眼里觉得这样任人摆布的岚沉水很是可爱。
——此等行为可以说是非常无聊。
安朝昀只知道他一刻看不到岚沉水就生怕他下一秒死了,因而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着,还不如就这么赖在百草观里。
岚沉水的聋和瞎持续了十余天,医仙们送来各种丹药,悉数吃下去便渐渐恢复了七八分。
他终于能模糊的看见和听见一些事,清晨醒来时特意留意了一番,发现梨央端着茶盏走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不远处的桌案上。
岚沉水望了他一会儿道:“过来扶我。”
梨央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凑过去托住岚沉水的手肘。
接触的一瞬间,沉水上神浑身明显的一僵,尴尬的将手抽了回来:“算了,你忙别的去。”
随着岚沉水的恢复,大椿神木自行扎根入土,枝叶再次生长,亭亭如盖。
安朝昀灵活的钻进树洞,探头。
果不其然,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岚沉水今天能听能看,险些就暴露了,安朝昀在心里使劲的嘚瑟,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料事如神。
眼下沉水上神轻袍缓带,踽踽而至,竟没要梨央搀扶。
安朝昀看他单薄削瘦,生怕他跌一跤给摔坏了,扒住树洞的边缘蠢蠢欲动。
但他克制住了,清楚的知道岚沉水已经不能任他为所欲为了,干脆勾着脖子密切的观察。
梨央话痨病犯了,叨叨了一早上,义愤填膺的辱骂着撬开大椿神木根底的魔头,岚沉水听不大真切,就觉得耳畔嗡嗡的,脑仁都疼。
他这几天得以静思,便一直梦见想见从前虞烬还在的时光。
虞烬,玄周,岚沉水,三个人是怎么遇见的,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谁都记不清晰,一如许多的神仙都早已忘却自己飞升前究竟是怎样的人。
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在修炼这条路上总能遇见,同一座山,同一个村落,同一条吊桥,同一群敌人。
虞烬说:“天要让我们在一起。”
虞烬说:“但是我还是想好好的娶个媳妇儿。”
虞烬说:“思来想去不如我们结拜吧!”
......
虞烬蓄了一撮短须,颇有豪侠气质,但所作所为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手舞足蹈的冲过来要抓岚沉水的手:“岚沉水!我有儿子了!我当爹了!!”
岚沉水巧妙地避过,虞烬大为扫兴,一腔热忱必须要找人肢体接触的发泄一下,又转头奔向正在练剑的玄周,把他剑夺了往旁边一丢,完全不顾玄周铁青的脸色,抓着玄周的手腕晃来晃去:“玄周!!听到没有!我当爹了!!阿静给我生了个儿子!”
岚沉水一手掩口笑道:“恭喜恭喜,你这胡子是怎么回事?”
虞烬道:“阿静喜欢我留胡子。”
玄周死命的想挣脱的爪子去捡自己的剑,一直未果,咬牙切齿道:“成天就情情爱爱,这般不求上进,还怎么修炼,怎么飞升?”
“飞升有什么好?”虞烬满不在乎道:“你修炼了,飞升了,能有儿子吗?能当爹吗?”
玄周:“......”
岚沉水忍着笑道:“的确不能。”
“那还是比不上我的。”虞烬得出结论。
玄周怒道:“对牛弹琴,放手!”
.......
虞烬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可以奋不顾身的为玄周挡无上劫,可以像个傻子一样在自己和玄周争吵时笨拙的打圆场,即便知道会两边都不讨好。他会在飞升以后为了一个人类女子频频下凡。
他永远记得那天玄周应战白骨坛,搏斗数日攻克不下,天劫却不期而至。
晦暗的苍穹业火高悬,盘踞如龙,俯冲而下。
岚沉水声嘶力竭的喊玄周快走,然而玄周血性上头,死也不肯半途而废,千钧一发的时刻,虞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以肉身替玄周挡下了天雷地火。
他凡人的血肉在烈火中熊熊燃烧,逐渐脱了人形,最后连骨头也化成齑粉,玄周呆住了,他不顾灼伤的痛苦,扑过去想要抓住虞烬最后的骨骼,却发现此刻他即便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保不住那熟悉的轮廓,哪怕一时半刻。
“我的驰儿你要好好养。”虞烬说:“还有阿静......”
他没来得及说完,火舌就吞没了他的脸,烧的噼啪作响,焦臭弥漫。
玄周崩溃了,他一心斩妖除魔,又是遇强则强的体质,狂热到有些急功近利,如今却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足,冷的只剩细缕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