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本掌门天下第一(49)
平时的商悦棠,是温润淡雅的,只是眼角眉间偶然露出的凛冽能看出他的强势。而此刻,他好像脆弱得一碰就会碎了,却还是硬撑着,不让自己偶尔的弱态表现出来。
即便知道师尊是演的,可看到他苦苦支撑的模样,江晏仍是感到一种心痛,好像万把刀剑在心中搅动,疼得他难以呼吸。
江晏移开眼,不敢再看下去,只倒在席上,学着装病。
喻景宁懂了江晏的暗示,也跟着躺了下去。
不管那是什么□□,他和江师弟都无事,掌门更不可能出事。
他以为这是除魔卫道的最佳时期,但掌门明显不这样想。
不懂就不懂吧,他相信掌门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见到皇帝的惨状,人群中尖叫声四起,推搡踩踏混乱无比。
历问夏呵道:“安静!”
他的声音带着威压,立刻压制住了所有人。
吵闹声立刻消隐,有的人捂着脖子,嘴巴张开又闭合,却发不出声音。
整个法坛中,唯有段宁雪的哭泣声。
历问夏也不理她,只笑道:“请陛下发言吧。”
喻明喆木然地沉默了一阵,顶着那张血淋淋的脸,道:“朕能够看见。”
在场的人都想,看见?看见什么?
喻明喆道:“朕看到了,空气里灵气的流动。那灵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涌动到法坛中,附在每个人的身上。”
有的民众低头对自己又看又摸,一头雾水。
他们没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啊?
喻明喆解释道:“越来越多的灵气附着在你们身上,但是它们无法进入你们的身体,因为你们的肉体充满了浊气!”
历问夏道:“陛下所言甚是,人的肉体是有极限的,你的血肉里都是污浊,又哪里来的空间养育灵气呢?”
禁言术解开,有人的声音传来:“国师大人,请问我们要怎么才能排出污浊?”
历问夏看着台下民众的脸,千人千面,唯有眼中的热切不变。
一群蠢货。
他笑道:“自然是割肉抽骨,舍去肉体,才能得到新生。”
法坛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再怎么不通仙法,也觉得这话说得诡异。
有人颤抖着问道:“这、这样,我们不就死了吗?”
历问夏道:“不破不立,需知修士为飞升,承受万年苦修,九天雷劫,动辄神魂受损。而你们连这么一点小痛都不愿意承受,还想成仙?”
他看向喻明喆无神的双眼道:“你们看,陛下不就舍弃了肉体的眼睛,换来了通灵之瞳吗?”
喻明喆点了点头,如无生气的木偶般听话。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皇室是权威的象征,他们一向听从喻明喆的一切旨意。可在此时,面对死亡,他们也不免迟疑。
有人悄悄摸摸从人群中往外挤去,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求您了,小人身体不适,先让小人回家歇息吧!”
不管他说了什么,侍卫都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作法期间,不得随意出入。”
历问夏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叹道:“看来诸位并不相信我的说法。”
众人神色惴惴,不敢发言。
就在这时——
“我相信!”
一个人吼道,人们认出他是芙蕖坊内一个小修士。
既然是玄门中人,对这些事情肯定比他们凡人了解。
既然他也相信,难道这匪夷所思的指令,真的带着深意吗?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这人拔出腰间匕首,朝自己双目刺去!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不忍地闭上了双目。
果然,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睁开眼,却不是想象中的一片血色,但出现的画面,却更加恐怖!
那小修士的眼睛没有瞎,但手臂却被削去一截!
腐烂的气息爆炸般泄出,他的血管内,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一群黑色的小虫!
众人连忙躲开,还好那虫见到阳光,很快就蹬腿死去了。
历问夏的脸黑了一瞬,随即又转过头,笑道:“商掌门不愧是商掌门,吃了我的化灵散,还有力气使出这一漂亮的剑招,在下实在佩服。”
他怜悯又可惜地打量着那人,像是看着一只折翼的仙鹤。
历问夏缓缓道:“只是,您再厉害,到此也该结束了。”
☆、爱徒
历问夏道:“可能商掌门已经感受出来了,这化灵散,与通常的方子不同,境界修为愈高,受到的桎梏愈强。为了准备这药,可是费了我不少精力。”
从见到那个人开始,他就着手炼制这灵药。金银玉石,如流水一般花去,开销之大,是许多门派不能想象的。能通过钱解决的问题还算轻松,更麻烦的是那些根本不在市面流通的药材。昆仑的逆雪木、火池的凤凰羽、巫国的双生叶……为了采集这些灵草,光是葬身在冰封雪城、红莲火域、嗜毒蛊沼中的教徒就数不胜数,三莲教分坛里熄灭的命牌足以堆起一座小山,命牌下掩盖的是回不来的尸骨。
同样,也有无数的正道牺牲在这化灵散的功力下。比如赤练仙子,比如封魔鞭主……又或是,那高居在北山永昼城,被称作九州第一修士的独孤晨。
察觉到越水剑薄如蝉翼的剑身在不断颤动,历问夏笑道:“商掌门还是莫要催动灵气为好,你体内的灵气越活跃,这化灵散起效就越快。”
他看向商悦棠,那人一头青丝,在苍白的面色下,显得更加乌黑。妍丽的外貌,褪去了几分艳色,带着残雪的冷意,却又一碰就碎,一碾就散。让人叹息、让人心生怜意,却又更让人想要凌|虐他,看他从高处跌落的惨淡模样。
历问夏叹道:“像,真是太像了。”
那气质,简直像极了他。
商悦棠蹙眉:“你在说什么?”
历问夏叹道:“过往之人罢了。商掌门,我本有一至交好友,可惜他亦不赞同我等道路,欲图毁坏我等霸业。在吃了化灵散后,他也是同你一般,苦苦挣扎。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如你归顺于三莲教门下,我就放你一命,如何?”
商悦棠冷冷道:“你做梦。”
历问夏的嘴角扭曲地上翘道:“呵呵,他当初也是这么回我的。你知道他最后怎么了吗?那曾经所向披靡、无人可敌的修士,在最后被他那不成器的徒弟背叛,最后死无全尸。”
商悦棠抬起眼皮,眼中一片寒霜:“你给我说这个是想干嘛?”
历问夏道:“让您的爱徒亲手了结您的性命,是不是会让您更开心一点呢?”
商悦棠讽刺道:“历道友可真是心慈手软。”
历问夏道:“不敢当。”
商悦棠道:“你这化灵散的方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体内脉络,有股邪气在横冲直撞,将澄澈之气同化。
这种药方,即使在千年前,也十分罕见。而商悦棠能肯定,现今流传于世的所有书籍里,绝对没有一本对其有所记载。
历问夏道:“那个人……呵呵,商掌门很快就可以和他见面了。”
商悦棠皱眉,那个人究竟指的是谁?若是红莲教主,他直说便是,根本不需要用代称。所以,三莲教背后的主使还另有其人?
历问夏道:“不小心和商掌门说了这么多,若是耽误了作法,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层层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又居高临下地看着法坛内的群众,眼中充满了慈爱。
“国师大人,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国师大人,您在骗我们吗?”
“国师大人……”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叫国师大人呢。
历问夏为皇帝阖上怒张的双目,揩去他面上的鲜血,微笑道:“大家无需惶恐,通天塔一事奇绝诡异,天下宫的仙师们不理解也是理所当然。在我第一次见到这法坛的构想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怎么会骗你们呢?”